個被拉進房裡做絕育手術。他們要拉我,我說:不用,我自己走!
小妹說:我就自己走進一間房裡,那是一間閒房,窗子上掛了一疙瘩布,地上壘著的磚頭上鋪了塊門板,門板上鋪了個褥子,罩了塊白塑膠布。那個做手術的醫生是個小個子女人,聽說話是個侉於,說:你脫了衣服,先躺在上面!
我小妹就自個爬上門板,躺在上邊,等那個醫生動手術。
那個醫生先是給我小妹消毒,後來就開始動起了手術。絕育是個小手術,做起來並不費事,只要一會工夫就可以做完。可是剛開始做就出了問題。
我小妹一邊笑,一邊說:那個醫生是個小個女人,不大點個人,個子低,夠不著,就搬了一摞半頭磚墊在自己腳下。小個子醫生拿把手術刀子剛割了我一下,我還沒來及叫一聲哎喲,人就沒了,我說好端端的把個人哪去啦?欠起身一看,原來是從磚頭上給跌下去啦!
小妹猶有餘悸地笑說:大哥,你說怕不怕,那個小女人割著割著人就從磚頭上跌下去啦,割著割著,一個人就好端端的沒啦,一會就又上來了,接著割,割著割著,又跌下去啦,沒完沒了的……差點沒把我嚇死!
小妹反覆地向我敘述那個細節,因為她除了當時害怕,過後便覺得好笑,也覺得有點後怕,像說一次有驚無險的經歷,不斷地重複說:那個小個醫生,割著割著就從磚頭上跌下去了,跌下去趕緊再爬上來,剛拿刀於割了幾下,就又跌下去了,一個手術做下來,跌下去足有十幾次,嚇得我老和她說:這回你腳下踩穩點,甭再跌下去了!可是我話沒說完,她又跌下去啦!你說我怕不怕,真是灰的,那天我真怕她腳下一晃,往下一跌,吃不住勁把刀子一下攮進我肚子裡,真是嚇死我啦!
我卻越聽越覺心酸,越聽越覺得我小妹可憐,我痛心疾首也是很自私的想,這事情可以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可是根本就不應該發生在我小妹身上!
小妹卻一副滿不在乎無所謂的樣子,只是覺得好玩,好笑,說個不停,那種麻木不仁的樣子讓人悲哀,笑著解嘲說:我這也是活該,誰讓我生了五個孩子!
我問她:如果這第五個還是個女子,你怎麼辦?
小妹卻嘴臉依舊,笑說:咋辦?再生唄!
我忍不住悲憤,冷然道:你確實是活該!
我知道我已經找不回過去那個純良溫順聽話懂事的小妹,我的嫡親的小妹已經被當地完全同化,被時代被良知被文明,遺忘在那樣一個落後山區的角落裡了。我愛我過去的那個小妹,也愛我現在的小妹,但我卻不同情現在的小妹,我惟一的願望是如何改變她,讓她重新回到文明的懷抱,回到良知的懷抱,回到時代中來。
從我嫡親的小妹身上,我切膚之痛地深切認識到,中國人民和中國政府在計劃生育上過去、現在和將來,所面臨的局面是何等的棘手何等的艱難卓絕,中國人民舉國上下在控制人口問題上都付出了巨大的不遺餘力的犧牲,基層計生工作者和那裡的人們付出的是何等蒼涼而悲壯的代價,是何等的無可奈何呀!
我所敬重的那些民主的鬥士們,那些人權的衛士們,打一個顛倒,如果把你們放到基層計生委的崗位上去,讓你們做他們所做的控制人口的工作,然後再讓他們到你們的位置上高高在上的指責你們,你們又會怎麼想呢?
中國的人口問題和環境問題是同樣大的兩個問題,絕非嘴上談兵的事情,只要基層計生委的具體領導嘴上鬆一鬆,當地的人口就要翻一番,攻一攻,中國政府只要態度稍微軟一軟,中國的人口馬上就能給你一下子超生幾個億,這就是我們中國的國情,這就是我們中國的現狀,你讓我們的中國政府怎麼辦呢?!
1982年,馬寅初這位百歲老人逝世,不必做任何解釋,只要看看中國政府在所發悼詞中對這位含冤負屈幾十年的人口學家的盛讚之詞,就知道當時的中國下了多麼大一個決心,接受了一個多麼慘痛的教訓,面對著怎樣艱苦卓絕的一個局面,準備作出怎樣一個姿態來挽回歷史所造成的重大錯誤,悼詞曰:在委屈和痛苦之中,他不懾權威,不顧名利,孤軍奮戰,創一代新風,為學人創光輝榜樣。
中國政府在控制人口問題上是從計劃生育人手,中國政府在控制人口問題上的最終的姿態,便是以人口控制論專家馬寅初老先生為光輝榜樣的——那種雄牛健牯一般梗著真理的硬脖子,不肯做些微的彎曲和退讓,明知寡不敵眾,仍然堅持鬥爭,不屈不撓,持之以恆的偉大精神:明知寡不敵眾,自當單身匹馬,出來應戰,直至戰死為止,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