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時日,他越發聽不得和護國公府有關的一切,所以此時的暴怒也算情有可原。
我看著他狠狠抽了太子十鞭,然後拿著藤條向我走來。
或許他以為我會求饒,實際上我只是低垂著頭,冷笑著不看他。
我繃緊了背部的肌肉,但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我有些困惑的抬頭,卻見那人只是怔忪的看著我。
那時候我不明白他放過我的原因,直到有一次我攬鏡自照,看到自己和小舅舅八成相似的面孔。
從那天開始,我不再熱衷於攛掇著太子把宮裡鬧得雞犬不寧,而是選擇使用另一種更能刺傷他的方式……
在我的記憶裡,每年的上元節,小舅舅都是不能在家裡陪我的,他會回來的很晚很晚,如果回來時發現我的房間亮著燈,他就會過來摸我頭,叫我下次不要再等。
我有時候很怕他,因為他教訓起我來毫不留情,但讓我困惑的是,他每次說這話的時候眉宇間都是笑意。
那時候我害怕他哪天會為我帶回一個舅母,所以就央求奶孃在第二年的那一天帶我出門。
……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年上元節我沒有出門,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會不會就少恨那個人一點兒,但這個問題本身就不成立,所以我似乎永遠都無法找到它的答案。
每年的上元節都是皇宮守備最鬆懈的時候,這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卻著實為我逃出皇宮做了必要的準備。
十六歲那年,我穿上宮人為我趕製的新衣,摸出皇宮,憑藉記憶來到了當年的那條街道。
那個人不在皇宮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他今晚會不會來。
我罩上面具,有些緊張的張望了一陣。
周圍都是接踵而至的遊人,而我找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我就這樣從月上柳梢一直等到皓月當空,但我轉身失落的以為他不會再來時,卻被人死死地攫住了肩膀。
那人用的力道很大,幾乎要把我骨頭捏碎。
我強忍著回頭的慾望,半晌之後果然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
他顫抖著問“是你嗎?”
我僵直著身子,不答話。
那個人卻慢慢轉到我的眼前。
他緊抿著唇,墨綠的眼裡流露出巨大的喜悅,他仍抓著我的肩膀,似乎是怕我逃跑,但整個人又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似乎連碰都不敢碰我一下。
“是……是你嗎?”
這句話他問的小心翼翼,似乎聲音一大就能打碎冥冥中的什麼。
我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然後看著他滿懷希冀的慢慢將手伸向我的面具……
我大約能知道小舅舅愛上他的原因。
這人的眼睛會說話,我看到他眼裡之前充斥的巨大的喜悅在面具被摘下來的那一剎那瞬間枯萎,他抓著我肩膀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眼裡翻湧的痛苦讓我感到深深的快意。
這種從希望到絕望的落差最是磨人。
我不怕死,我只怕他活得太好。
牧刃寒沒有處置我,但我卻再沒見過那天值班的衛士。
他回去之後大病了一場,就是從那天開始,他一個擁有半分胡人血統的皇帝也開始迷戀丹藥。
我猜朝堂上應該已經炸開了鍋,因為整個內宮都瀰漫著一股肅靜。他不納嬪妃早受朝臣詬病,如今又……
我不通醫術,但也知道吞食丹藥實則是百害而無一利。
我懷疑他是瘋了,他犧牲掉我小舅舅也要坐穩的江山,竟然這麼輕易地就要放手嗎?
我不明白他的想法,所以想方設法的接近他的寢殿。
這人在某些方面對我很是優容。比如我的份例一向比照太子,內宮也許我隨意出入,甚至我可以和太子一樣旁聽政事……
我猜我不能比他活得長久,而他也極有信心在他活著的時候令我翻不出什麼風浪。
所以我刻意的接近實則沒費多大的力氣。
我站在隱蔽的角落,看他每天服食丹藥。
或許他知道是我站在門外,只是懶得去管。
我時常覺得這扇雕花的門,竟像是將我們隔成了不同的世界。
有些時候,他會一邊批閱奏摺,一邊詢問出聲,害得我以為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人。而更多的時候,他只是怔怔的望著一個木壇發呆,然後出了寢殿,就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的耐心,竟然就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