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3 / 4)

內嗎?弗蘭克?”弗蘭妮說,“他們認為‘人’也能改變嗎?你覺得呢?”

“當然,”蘇西熊說,“比方說,人都會死。”

悲傷令一切變得親密起來,在哀悼母親和蛋蛋之際,激進派和妓女一下子成了我們的熟朋友。我們失去了母親(對妓女而言),也失去了手足(對激進派而言)。因此,為了彌補我們——還有弗氏旅館——受到的傷害,激進派和妓女待我們都很好。除了日夜作息不同,他們相似的程度其實超乎彼此想象。

他們都相信一個跟電視廣告同樣單純的理想,總有一天,自己能夠“自由”。兩方都把身體當做一件可以為理想輕易犧牲的物品(在付出犧牲後,也能輕易地復原或代換)。甚至連名字都差不多——即使理由未必相同;他們只有代號或綽號,如果用的是真名,姓氏也略去了。

其中甚至有兩個人名字一模一樣,不過從來不會搞混,因為激進派那個是男的,妓女自然是女的;而且他們也從不同時在弗氏旅館出現。這兩人都叫老比利,比利(Billig)在德文裡是“廉價”的意思。老妓女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她接客的價碼比一般低得多;雖然克魯格街位於第一區,這裡的妓女跟卡恩納街(就在轉角處)比較起來,只能算是次級品。繞過卡恩納街走進這條小路,就像紆尊降貴(相對來說)走進一個黯然失色的所在;只差一條街,就不見了沙赫大飯店的燈火和國家歌劇院的燦爛輝煌,你會注意到妓女的眼影搽得更濃、膝蓋有些彎曲、腳踝彷彿要陷進肉裡(因為站得太久)、腰也更粗——就像弗蘭克房裡的裁縫人形。老比利正是克魯格街妓女幫的大姐頭。

與她同名的激進分子,就是搬到五樓時和弗洛伊德吵得最兇的老先生:“廉價”這個美名的由來,是因為他以捉襟見肘見稱,而且經歷輝煌——同儕甚至稱他為“左派中的左派”。布林什維克還在時,他就是其中一個;等到名稱改了,他也跟著改名。每次有什麼運動,他總是站第一線,可是一旦運動出現亂象或走進死衚衕,老比利馬上又躲到後頭,無聲無息地開溜,等著下次再去站第一線。激進派年輕一輩的理想家們總是對老比利又懷疑又羨慕——因為他就是能存活下來。妓女對她們的老比利看法也差不多。

不論明暗裡外,這個社會對年資制度總是又尊敬又不屑。

跟激進派的老比利一樣,妓女老比利也是為了搬家,和弗洛伊德吵得最兇的一個。

“你是往下搬哪,”弗洛伊德說,“可以少爬一層樓。我們旅館沒電梯,從三樓搬到二樓是‘優待’你。”

08 哀愁浮起(9)

我跟得上弗洛伊德的德文,但老比利的回答就聽不懂了。弗蘭克告訴我,老比利說她的“紀念品”太多,搬不了。

“我們有他在!”弗洛伊德說著手朝我一伸。“看他的肌肉!”弗洛伊德以手代眼、又拍又捏,把我往老妓女大概的方位一推。“你自個摸摸!”弗洛伊德嚷道,“你的紀念品再多,他都搬得動。只要一天工夫,他能把旅館搬空!”

弗蘭克告訴我老比利的回答:“免了,我摸夠了,”老比利對弗洛伊德說:“連睡覺都在摸。”她說:“他看來是搬得動,可是我可不要有東西弄壞。”

於是,我儘可能小心地把她的“紀念品”搬下樓。老比利有一大堆搪瓷熊,足以和母親的收藏匹敵。(母親死後,老比利邀我到她家裡參觀——白天她不到弗氏旅館幹活的時候——讓我和搪瓷熊靜靜地相處一會,憑弔那些和母親一起逝去的收藏品。)老比利也喜歡植物——全養在動物鳥獸形狀的花盆裡;花朵開在青蛙背上,羊齒蕨在一群紅鶴間蔓延,橘子樹從一隻鱷魚頭頂長出來。別的妓女要搬的不外衣服、化妝品和藥物。想到她們在弗氏旅館租的是“夜間休息室”——跟朗達·蕾伊的“日間休息室”正好相反——我心裡不禁浮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原來不論日夜,休息室的用途都差不多。

幫妓女把東西從三樓搬到二樓那天晚上,我們自然也打了照面。克魯格街的妓女除了老比利一共四個,分別是貝貝、約蘭塔、小黑英琪和尖叫安妮。貝貝(Babette)取了個法國名字,因為她是唯一會說法文的,法國人多半也會找上她(他們特別在意你說不說法文)。貝貝個子很小——所以莉莉最喜歡她——長了一張妖精臉,給旅館大廳昏暗的燈光一照,(從某些角度)看來就像老鼠般嚇人。我後來認為貝貝可能有厭食症,只是她不知道——在1957年,沒人曉得厭食症是什麼玩意。她總是穿印花衫之類富有夏日氣息的裝束——即使當時不是夏天。貝貝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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