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一想起便會牽動心緒之人,此時竟覺尋常;一想起便要愁海生波之事,此時也覺得普通。過著阿蘭若的人生,演著阿蘭若這個角兒,將鳳九這個身份全數拋開,日子過得倒是挺舒心灑脫。
只除了一件,有關乎蛇。
據僕婢的提說和鳳九自己的揣測,阿蘭若衣食住行的諸般習性,同她一向其實沒有什麼不同,不用可以模仿,她還高興了一場。
沒成想幾日後,兩個青衣小侍卻抬著條碗口粗的青蟒到她的面前,規規矩矩地請示她:“殿下昨日沒有召見青殿,青殿已怒得吞了三頭牛,奴們想著青殿思念殿下,特帶青殿來見見殿下。今日天風和暖,不知殿下要不要帶著青殿出去散一散步?”當是時,鳳九瞧著三尺多長在她跟前嘶嘶吐著信子的青殿,腦袋一暈,咕咚一聲,就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阿蘭若因年幼時被她孃親丟進蛇窩裡頭養大,對蛇蟻一族,最是親近。聽說這個青殿,就是她小時候救的一條小青蛇,當成親弟弟養著,取個名字叫阿青。宮裡頭上伺候上君的上侍,下到打理雜務的小奴僕,一應地尊稱這條長蟲一聲青殿。
“空裡頭”三個字,說明阿蘭若是個公主,上君這個稱謂,乃是比翼鳥對他們頭兒的敬稱,說明阿蘭若是比翼鳥一族的公主……她那日從驚嚇中醒來,思及此事,不及半柱香又昏了過去。
但,懼蛇,是她不得不跨過去的一道坎。跨得過,她就是世人眼中如假包換的阿蘭若公主,可日日摸魚捉蟹享她的清福。跨不過,遲早被人揪出她是個冒牌貨,落一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鳳九茫然地想了三日對策。第三日午時,靈光一閃,憶及小時候自己厭食紅蘿蔔,姑姑在青丘連開十日紅蘿蔔宴,整治著她連吃十日,沒想到竟然很有效果。說不準這個法子,此番到可以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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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日後,王都老字號酒樓醉裡仙二層,最靠裡的一個肅靜包間中,鳳九望著一桌的全蛇宴,頭大如鬥。
桌子上杯疊杯盤疊盤,什麼清炒蛇蛋、椒鹽蛇條、生燜蛇肉、燉蛇湯、十來道菜從蛇兒子到蛇老子,一個不落下。離桌子幾步遠立了道屏風,屏風後頭隔了個嘔盆。鳳九靜默半日,顫抖地提起筷子,一筷一口,一吞一嘔,幾十筷子下去,膽汁幾欲嘔出來方罷。自覺最後幾輪至少提筷子時手不抖了,也算是個長進,凡事不可操之過急,需循序漸進,留明日再戰不遲。
鳳九慘白著臉推門而出,深一腳淺一腳移向樓道口。
其實,方才一道蛇羹,平心而論倒是鮮美。若是將青殿做成蛇羹,青殿那般宏巨的身量,不曉得能做多少盆。腦中驀然浮現出青殿吐信長嘶的威風面容,一股蛇腥味自胃中直翻到喉嚨口,鳳九臉色一變,捂嘴大步向方才的包間衝。因轉身太過急切,為留神身後徐行了位白衣少女,衝撞之下白衣女子呀的一聲,順著樓階直跌而下。
鳳九傻眼一望,一位正欲上樓的玄衣青年千鈞時刻抬手一攬,恰好將跌落的白衣女子接入懷中。
鳳九心中讚歎,好一個英雄救美,但英雄的面目都沒看清,胃中又是一陣翻騰,趕緊撒腳丫子朝包間中的嘔盆疾奔。扶著嘔盆嘔了半日,方順過氣來。再推門時,步子都是漂的,恍惚地漂到樓梯口正欲下樓。卻瞧見一道目光直直掃上來。
眼中映入目光的主人,鳳九的腦子緩慢地轉了一轉。
自古來英雄救美,又似這般的英雄救美,眾目睽睽之下美人在懷,自然是四目相對,一眼兩眼,含情目裡定姻緣。但這個四目相對,須是英雄和美人四目相對,方是一段風流。此刻,救人的英雄卻來和自己大眼瞪小眼,又唱的是哪一齣?
待撐著眼皮往那白衣美人上下一掃,美人含羞帶怯,眼波流轉,時時向青年臉上短暫一停,右臂被個丫頭攙著,左腳似是使不上力,半邊體量都靠在丫頭的身上。白衣青年瞧著自己,眉頭卻漸漸鎖了起來。
鳳九拍腦袋一悟,原是美人被自己方才一撞,跌得腳傷,青年直直盯著自己,乃是對自己這個傷人兇手的無聲譴責,他這個眼神,意思是令自己賠償罷。
這個事,原是自己方才處得不妥。鳳九三步作兩步下樓來,最後兩步臺階,因腳上一個虛浮差點跪下,被青年伸手扶住,力道不輕不重,拿捏得正好。他這個義舉,她自然需抬首言謝,一面將手中幾顆金錁子遞到白衣美人的手中。她做這個公主,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美人瞧著手中的金錁子,有些訝然。鳳九心念一轉,此等愛穿白衣的美人,或許覺得金子乃是俗物,誤會以金子賠禮是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