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主位上坐下,藉著燈光笑眯眯地打量他一番,哈哈笑道:“上菜上菜。老子要為武先生接風洗塵啊。”
早就在耳房中等候的眾僕役。便將酒菜流水般的送上來。只見什麼蒸炒炸悶、溜煎煮燉,豬蹄羊腿、燒雞烤鴨,盡是些油膩葷腥,肥不可耐。
不一兒會,便七大碟子八大碗的擺了一桌,劉守備提過一罈酒,拍掉泥封,一股濃郁的酒香便湧了出來。抽抽鼻子、貪婪的嗅一下道:“正宗的黃河大麴。濟南城地徐家老號專供內廷,得五兩銀子才能買到這麼一小壇。”便不無炫耀道:“還得有門路才能買到。換做別人,就是有銀子也白搭。”
武兆極不善飲,一聞見酒味便皺起了眉頭,乾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你自己飲就是。”
劉守備頓時大搖其頭道:“這話說地,瞧不起人是不?俺們齊魯漢子咋能把好東西自個受用呢?”說著先給自己滿上一碗,再往武兆面前的瓷碗中倒酒。
武兆本以為面前那瓷碗是用來盛飯的,誰知道竟然是酒具,不由滿頭大汗、結結巴巴道:“就…就算要喝…也該用杯子吧。”
劉守備就喜歡看他這副扭扭捏捏的樣子。頓時眉開眼笑道:“俺們齊魯好漢講的就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痛快!”說著按住武兆的手,繼續倒酒道:“你們讀書人不是講什麼入村隨俗嗎?”
“是入鄉隨俗…”武兆忍不住糾正道。
“迂腐了吧?”劉守備唾沫橫飛的笑道:“俺們這是烏山村。當然是如村隨俗了。”
不著痕跡的抽出手,擦擦臉上地吐沫,武兆決定不再與這粗俗之人一般見識,心中暗歎一聲道:罷了,隨著他說吧,誰讓形勢比人強呢。能屈能伸一向是他的特質。
見武兆不再說話,劉守備以為他被說服了,歡快地舉起碗道:“有道是有緣千里來見面,今天咱們能在一個桌上喝酒,便是你我天大地緣分。緣分大如天啊,不喝個不醉不歸,都對不起這麼亮的燈!”
對他亂七八糟的修辭充耳不聞,武兆只是淡淡的點頭,彷彿相當認同的樣子。舉著碗等了半晌,也不見武兆動彈,劉守備粗聲道:“別光點頭不舉碗啊!”
這話落在武兆耳中,便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意思,只得舉起碗,與劉守備碰一下,略略沾唇便放下。
劉守備仰脖將碗裡的白酒一飲而盡,用手背抹抹嘴,長嘆一聲舒服,便把大碗向下一翻,以示一滴不剩。
卻見武兆面前的碗中仍然滿著,似乎是一滴沒少,老臉當即便拉下來了,沉聲道:“武先生瞧不起俺這個丘八怎地?”
見他弄性尚氣的樣子,武兆也忍不住上火,狹長地雙目微微一眯,“本人素不善飲,你又何苦相逼呢?”眼中地寒芒雖然一閃即逝,卻讓劉守備霎那間生出伏跪在地的念頭。
呼地一聲,一陣冷風把扇窗戶吹開,也把劉守備從呆滯狀態中吹醒。看著仍舊一臉輕蔑地武兆,彷彿看到了大名府裡遊擊將軍那不屑的模樣,不由怒從心頭起,破口大罵道:“給臉不要臉的東西!別忘了自己什麼身份!”
劉守備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粗大的指頭一下下點著武兆的鼻尖,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齒道:“你…是…個…囚…犯!”
五個字如魔音貫腦一般,把武兆一直勉力保持的高貴打了個粉碎。只見他緊緊閉著雙眼,兩手抓著桌布不住的顫抖,一張慘白的臉上寫滿了悔恨、懊喪、羞恥與絕望…
無數種負面情緒襲上心頭,仿若千斤巨石壓在武兆的胸口,讓他艱於呼吸,思緒彷彿被攪成一團亂麻,一直不想回憶的過去。再也擋不住的湧入腦海…
他看到自己葛衣麻鞋、沐浴焚香、畢恭畢敬的禱告秦氏地列祖列祖,祈求能夠凱旋而歸;他看到自己披堅執銳,立於幾十萬大軍之前,慷慨陳詞之後,宣佈大軍東征;他看到自己率領大軍,在洛水原上打敗齊軍、斬首十萬,一時間揮斥方遒、小看天下英雄…
那時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又是何等的驕橫狂妄啊!
但自從出關以後。進入了齊國的地面,一直庇佑著他的大秦神靈,終於不再靈驗。他先是不聽小五的勸諫,一味冒進,終於在牧野原上遭到趙無咎地伏擊,而後又驚慌失措地率先撤退,導致幾十萬精銳一敗塗地,如喪家之犬一般被齊軍追殺幾十裡…
他彷彿看到自己被秦雷攆下鑾輿。在悽風冷雨中坐著板車、裹著被子向著無盡的黑暗駛去。
這一去、一世英名盡喪;這一去、一生榮耀東流;這一去、竟然成了階下之囚…
當日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