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的眼神,才開始大拋重磅炸彈,“勳已上奏天子,三公並準,尚書擬詔,今後不分今文、古文,是何師承,但通一經以上,學有所長者,皆可入為博士。”
眾人聞言,盡皆大喜,只有郗慮還有所懷疑,伸出手來問是勳:“詔書何在?可能允我等先拜見麼?”是勳心說也就這年月規章制度不那麼嚴格,要擱後世,你想私看詔書,就得拉出去亂棍打死。他搖一搖頭:“為先生往日不肯應召,故勳此來,專為探詢先生真意爾。詔書尚在傳舍,未曾攜來。”
許慈就說啦:“若能大興鄭學,既是我等的宏願,也是先生的夙志,便請是少府往傳舍取詔書來,我等這便前去說服先生。”王經搖頭:“先生年事已高,又新逢喪子之痛,恐未必肯於成行啊。”
啊呦,是勳心說果然如同史書所載,鄭益在鄭玄之前就掛了麼?急忙詢問:“王君難道是說益恩?勳前在北海,亦與益恩相善,不知他……”郗慮神情哀慼地回答道:“慮前與益恩相談,益恩亦曾提起過是少府之名……昔袁青州兵圍劇縣,益恩往救孔文舉,不幸為亂軍所害……”
是勳勉強記得史書上記載,鄭益是被黃巾賊所殺的……不過好吧,反正歷史已經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了,左右都是死,他死在誰手裡不是死啊……想起當年也頗有些交情,復甑山上共過患難,雖然早知道他不得好死,此刻驟聞噩耗,也還是忍不住自然流露出些悲悽之色。
他這兒悼念鄭益還沒悼念完呢,任嘏性急,又催促道:“請是少府速取了詔書來,我等這便去勸說先生啟行。”王經也重複自己先前的擔憂:“只恐先生不肯,奈何?”是勳說這麼著吧,你們先去探探先生的口風,反正宣讀詔書嘛,也不急在一天兩天的。
眾人盡皆點頭,仍然留下任嘏來陪著是勳主從,其餘的全都出棚而去。任嘏對是勳熱情得有點兒過頭,又是端食送水,又是探問此前襄陽之行的情況——您都見了哪些人啊。辯了些什麼經傳問題呢?是勳心說正經辯論時間還真不長。幾句話就能講完。算了,反正閒著等訊息,我就先從偶遇趙岐開始,跟你聊一聊吧。
誰想到沒等多久,他這兒才剛隨著趙岐進入襄陽城,自己還沒去學宮舌戰群儒呢,那邊郗慮便來相請:“請是少府往見先生。”是勳忙問:“你等是如何與先生說的?先生之意如何?為何想要見某?”郗慮說啦,我們只是把你的話轉述給先生。先生一開始不願成行,我們勸了幾句,他就說想先見天使一面,再下最後的決斷。
是勳心說難道又要我去耍嘴皮子,遊說他人麼?這回面對的可是大儒鄭康成啊,年歲既長,又剛死了兒子,想必心如死水,就不知道能不能勸說得動了。轉念一想,要不是為了說服鄭玄赴許。我千里迢迢跑高密來幹嘛?這活兒要沒啥難度,估計就算皇帝親自點名。曹操也未必會放我前來啊。罷,罷,咱只好硬著頭皮生頂上吧!
是勳沒有想到,他見到鄭玄的時候,鄭玄竟然是躺著的——不是吧,你剛才生龍活虎的,這一見朝廷天使就又打算裝病了?
還好郗慮給出瞭解釋:“先生原在高密,三日一講,如今年邁氣衰,只能五日一講,課罷即須靜臥良久,才得恢復。非故無禮以怠慢是少府也。”他這邊兒話才出口,躺在席上閉目養神的鄭玄就聽到了,當下睜開雙眼,微微喘息著說:“見天使安能高臥?扶我起來。”
郗慮和旁邊陪著的王經、劉琰等人就要去扶,卻被是勳攔住了:“勳此來未著公服,未齎詔旨,非天使也,乃先生之再傳,安敢勞動先生起來相見?先生還是臥著,與小子對話吧。”
鄭玄微微一笑:“如此,怠慢了……”他叫弟子們把枕頭墊高,然後就這麼半躺著跟是勳說:“前在徐州與公祐語,提到過是少府,說你學識未足,根基卻厚,於訓詁一道似開慧眼。公祐雲,卿若得吾當面傳授,異日成就不在孫叔然之下。”
孫叔然名炎,乃是語音學和訓詁學的大家,也是鄭玄的弟子,後來被稱之為“東州大儒”,還跟王肅打過筆仗,可以算是鄭學對王學最後一次有分量的反擊。是勳心說“微言大義”這種東西誰都能大開腦洞,今人不見得比古人……未來人不見得比這時代的人更高明;但訓詁學就不同啦,我中二就通讀許慎的《說文解字》,大一又把王安石的《字說》當笑話瞧,大三開始研究甲骨文,對於古代文字和典章制度,說不定就比你鄭老師更強。所以當初就學於孫乾的時候,唯獨不向他請教相關訓詁的問題,想不到孫乾還挺敏,竟然能夠瞧出來我在這方面的長處。
只可惜了,對於文字的流變、典章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