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所經之處,小國理應望而卻步。’——夏爾,其實你說得很對,一點都沒錯,真的,我同意你在那篇演說中的每一個詞。這確實就是我的意志。”
站在城堡望塔上的路易-波拿巴,仰頭望著天空的烏雲,以他那種特有的冷漠語氣說。“但是很抱歉,我不得不因為你說了正確的話而斥責了你,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在不正確的時機說正確的話,這就是在犯錯。”站在他後面的夏爾恭敬地回答,“我們面前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還來不及跟歐洲各個首都的大人物們鬥上一鬥,所以現在就去撩撥他們,實在是不合時宜的。”
“你能知道這個道理就好,”路易-波拿巴的語氣似乎放鬆了些,“年輕人有些急躁在所難免,犯點錯誤很正常,你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改進自己,我既然已經公開斥責了你,那麼就不會有任何實際上的追究了,不用擔心,以後注意點就行了。”
“謝謝您的寬大。”夏爾連忙致謝。
“不用,”路易-波拿巴輕輕揮了揮手,“對於忠誠的部下,我們向來寬宏大量。”
看出了對方沒有什麼談興,所以夏爾也不再說話,而是同他一樣看著城堡外的景色來。雖然秋天的風已經帶有絲絲涼意,但是遠處的原野仍舊綠草茵茵,空氣依舊生機盎然。而在遠處。比利牛斯山脈的巍峨身影也若隱若現,這幅富有生機而又氣勢儼然的畫面,讓夏爾原本有些緊繃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這是一座建造頗為精巧的城堡。磚石雖然已經歷久風雲,但是並沒有如同一般城堡那樣古舊腐朽,反而有些讓人覺得有一種舒適感。高大的城牆環繞著整個城堡,護城河裡綠水盈盈,靜靜地流淌著。城上的箭垛完整無缺,射孔未被灌木堵塞,爬山虎並未完全覆蓋住角樓。反而給它點綴上了幾絲淡妝。
顯然,自從這裡的主人花了幾百萬。把這座城堡連同周圍的花園和其他建築買下之後,它一直被人精心地維護著,直到主人從巴黎迴歸此地隱居為止。
這裡是法國的南方小鎮聖阿芒-蘇爾特,是法國最南方的地方。再往南就是西班牙了。路易-波拿巴巡視到了南方之後,夏爾陪同他一同來拜訪此間的主人。
說實話,這座城堡與西班牙確實淵源甚深,這種淵源不僅是地理上的,還是經濟上的——它的主人用來買下它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從西班牙搶過來的……
達爾馬提亞公爵在西班牙倒是發了大財呢,夏爾不帶任何感*彩地暗歎了起來。
正當夏爾還沉浸在這種漫無邊際的聯想中時,旁邊的路易-波拿巴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們親愛的大元帥,恐怕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是嗎?”夏爾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接反問了一句,然後他很快就收斂了心神,“他已經80歲了。就算身體現在支撐不下去了也很正常吧?”
“不,不是年齡的緣故,而是權力的緣故,只有權力才會讓一個人突然從精力無限變成衰頹腐朽。”路易-波拿巴冷冷地說。
“唔?”
“曾經處在權力中心的人,一旦被命運拋棄,成為無足輕重的人。那麼他就會百病纏身,甚至可以說。他已經死亡了。”望著天空密佈的烏雲,路易-波拿巴喃喃自語,“權力就是最好的延壽藥,夏爾。因為失去了權力,達爾馬提亞公爵尼古拉-蘇爾特活不了多久了,他的國王路易-菲利普也不會多活幾天——他們離開了權力,也就是擁抱了死神,這是一回事。所以,我們必須吸取教訓,絕不要離開權力,否則我們也活不下去了。”
他仰望著天空,臉上毫無表情,既像是在評述,又像是在為冥冥中的命運而感嘆。
“您說的太對了。”夏爾低著頭,附和了他的說法。“您決不能退縮,必須一直手握權力。”
確實很對。
此時的路易-波拿巴,當然不知道在原本的世界裡,1871年失去帝國之後,1873年他就離開了人世。然而,他卻知道,對於像自己這樣已經品味過了權力的甘甜滋味的人來說,一旦失去權力,就意味著死亡。
也許是即將下雨的緣故,夏爾突然感到心頭突然有些沉悶。
這一世的路易-波拿巴還會再度變成那樣嗎?或者說,更重要的是,這一世的我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他試著想象了一下自己突然失去了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權力和勢力的場景。然而,突如其來的惡寒感浸透到了他的骨髓當中,讓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不,決不,這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