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這不是劫匪。”
“小導,你認識他們,才讓他們搭車吧?”有旅客質疑,附和聲頓起。導遊逐個賠禮,那些搭車人規規矩矩地站著,半步都沒動。大概太規矩了,讓人心生惻隱,反對聲小了,導遊笑了,這些人動了起來。
他們不足十人,緩慢無聲地向我走來。司機竟然沒開燈,任他們穿梭於黯淡中,夾帶著潮潮的涼氣,彷彿傀儡般晃悠。其中一個走過我身旁,我的心提起來,盯著他那條蒼白的胳膊,生怕他坐下——好了,他坐到後面去了。
可惜,到底有個人坐在我身旁,輕飄飄,竟然沒一點動靜。
我握緊拳。
不到五分鐘,這群人都坐下來,一律垂著頭,目不斜視,也不說話,甚至看不到他們胸脯的起伏,聽不見喘息。
發動機轟鳴,冷風傾瀉。我緊貼著窗,斜視身旁這個人——白色衣衫,手腳俱全,就是面板太白,白中透青,尤其是在光線黯淡處,更能襯出僵硬的青……
車子猛地一晃,這人坐不穩,直直倒向我——肩頭一沉,他的腦袋擱到我肩上,乾枯的頭髮刺著我的面板。空調的冷風忽忽灌下來,就在這潮溼冰冷的空調味中,夾雜了一股腐臭的氣息——是從這個人乾枯的頭髮裡散出來的。
》 我差點嘔出來,一挺肩,他如木偶般倒向另一邊——讓扶手阻住才沒摔出去。我強忍肩頭的不適,更加貼緊車窗。
外面的路牌一塊接著一塊,就要到靈西市了。靈西過後是常府,這批古怪的人會下車。常府後,就是京陵。
窗外暈開的墨黑被車燈分割地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空調又被關了,燻熱的潮腥浮上來,面板髮黏。為這潮氣作證般,窗外的景色進入“兩棟小樓一片塘”的迴圈中,蓊鬱的濃黑環繞在四周——在白天,它們是豐潤的綠。南方的小城就是如此,青山綠水環繞來,小樓人家燈火顫……
慢慢地,我又閉上眼,常府快點到……垂著眼皮,恍惚……綠色路牌,靈西市……下一站是常府……意識散著……他們該離開了……歸家的路……高速路……陽光白雲……爭吵的聲音……騰空飛旋……溼潤的腥,暖暖的液體,滾燙的瀝青路面,車輪飛竄……
京陵,我的家,什麼時候才能看到?
眼皮一掀,玻璃上晃過一條白影!
我一下子清醒了。
一條、一條、又是一條……
手指彎曲,我謹慎地回過頭——搭車人彷彿被繩子牽扯的殭屍般,排成一隊,步速一致向前走,竟沒發出一點聲音。大概是空調又被開啟,吹得他們的頭髮如枯草瑟瑟,衣衫似輓聯翻飛。就在這淒涼的詭譎中,一股子塵土腥味卷著陣陣腐臭,瀰漫在車廂內。我幾乎窒息。
稍微抬身,看到最前方,一條蒼白胳膊在晃動藍旗。
導遊嗎?他在做什麼?
而這些人猶如夢遊般,在車裡來來回回的走,腐臭的氣味愈來愈濃,剛開始還是讓空調吹的四散,到了後來,味道就來自頭頂空調。我立刻關了扇葉,掩上手絹,奇怪為什麼其餘旅客都沒抗議,難道全睡熟了?後面的她呢?我透過縫隙去看,她側靠著窗,墨鏡已經摘下,闔上眼,睫毛長而柔順,眼皮一動不動。
我又瞥了身邊那人一眼。他彷彿昏迷了,靠著扶手,頭顱向前垂著,脖頸拉得細長,幾乎要斷開。我按按胃部,以免吐出來。這個人與眾不同,他竟一動不動。別人都在“夢遊”,他坐在這裡封死我的路。莫非……是故意?
背脊發涼,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那群人又排著隊走回來,逐次坐下,前方的小藍旗被插回到行李架上,導遊也坐下來了。
我再也忍不住,站起來推推身後的她,“醒醒!”無視她周圍那四個用頭髮對著我的“人”。
她張開眼,目光炯炯。我一愣,隱約不安,卻是近憂壓倒遠慮,“好不容易
睡著,就有人走來走去。”餘光瞥著身旁那人,怕他會襲擊我。
她笑了,一點不介意我抱怨別人打擾、自己卻打擾別人的行徑。
“司機怎麼能隨便停車!”我說。
“是啊。”她輕輕著,“尤其是農曆的這一天,從子夜直到雞鳴,都不該輕易停車,放陌生旅客上來。”
“有什麼講究?”我問。
“你該知道。”
我一怔,她笑,“你是本地人。”
“連常府都還沒到呢,我是京陵人,頂多算是本省。”
“已經到常府了。”她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