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這麼多年了,午夜夢迴中,阮雲絲也曾想過自己被父兄找到的情景。她一直以為,即使自己有錯,即使自己心中有愧,她仍然可以在父兄面前挺直了脊樑,就算被打死或者被沉塘都好,她會慨然赴死,養育之恩和父女兄妹之情都不足以讓她屈服,她是離經叛道,但她這一縷孤魂的堅持沒有錯,所以無論何時見面,她都可以昂首挺胸,寧死不屈。
然而當七年後,再見到這個在侯府中伴著自己長大的哥哥,腦海中回想起那些哥哥對自己的呵護和關懷,她竟是情不自禁地就淚流滿面,叫出了那個陌生而熟悉的稱呼後,一顆心更是被曾經的親情和一直以來伴隨著自己的那份愧疚煎熬的疼痛入骨。
“撲通”一聲,阮雲絲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泣不成聲地又叫了一句:“哥……”卻是什麼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你……”
阮思齊揚在空中的那一巴掌便說什麼也拍不下去了。身高七尺,從來都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漢子,也終於忍不住流下淚水,捶胸頓足道:“妹子啊妹子,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和爹爹害慘了,你把咱們侯府害慘了,我們也就算了,可你一個孤身女子,竟然離家逃婚,你這不是把自己也置於隨時隨地的虎狼窩之中嗎?你……你當初為什麼要做那樣的傻事啊?”
為什麼要那麼做?要怎麼告訴哥哥?自己不想嫁入豪門,自己不能忍受丈夫三妻四妾,自己不願意繼續在那大宅門中勾心鬥角,自己甚至根本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一縷來自遙遠世界的孤魂。
阮雲絲淚如雨下,但是在心頭上翻滾著的千言萬語,卻是一句也不能出口,她只能跪在那裡放聲痛哭,多少年埋藏的愧疚和恐懼,都藉由源源不斷的淚水盡情宣洩出來。
阮思齊看到妹妹這個樣子,終究還是心疼了,伸手扶起阮雲絲,卻不料阮雲絲撲在他懷中,竟放聲大哭起來,就如同當日那受了委屈的少女,在書房外等了他一下午,看到他的一刻,撲進他懷中痛哭一般。
阮思齊的心徹底軟了,長嘆一口氣,前後左右看看,便輕聲道:“好了好了,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錯了,別在院子裡哭了,讓人以為我欺負你,有什麼話進屋說吧。我……我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看見你,我和爹爹都以為你早已經客死異鄉了,你知不知道爹爹這兩年老的有多厲害?他嘴上不說,可我知道,他心裡也牽掛著你……”
“對不起,哥,都是我不孝,害得哥哥和爹爹為我牽掛擔憂,可我……我既然走了那步路,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阮雲絲用袖子擦著眼淚,但是淚水卻還是不斷流出來,她見阮思齊扶著自己進屋,也知道兄妹兩個在院中痛哭讓人看見的確不太好,於是便帶著兄長來到正房,又倒了兩杯茶水,遞給哥哥一杯。
“一別七年,哥哥也長大了,再不是少年時那輕狂毛躁地模樣。”阮雲絲看著阮思齊已經完全長成為男子漢的帥氣面孔,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一語未完,又是淚如雨下。
“你也大了,不是當日沉默寡言的女孩兒。”阮思齊的目光落在阮雲絲的婦人髮髻上,眼中添了一絲陰霾,沉聲道:“你當日離家逃婚,便是為了來到這鄉下嫁給一個農夫嗎?”
說是這麼說,心中也著實不悅,但是木已成舟,阮思齊也知道自己是無可奈何地,除了接受那農夫妹夫的一條路,卻也沒別的路可走。
第一百六十八章:兄妹敘話
只是……真不甘心啊,明明可以做國公爺夫人的妹子,最後竟然嫁給了一個農夫,做了一個普通清貧的農婦,想到這裡,阮思齊胸中的鬱悶就別提了。
阮雲絲慘然一笑,搖搖頭道:“哥哥說過,我一個孤身女子,這天下到處都是虎狼窩,怪只怪我當日心中把外面想得太好,以為離開了侯府,便是海闊天空。誰知卻是浮萍一般四處漂泊,到最後,有個老實貧窮的秀才喜歡了我,我以為我找到這輩子的幸福,毅然委身下嫁於他,想著我們是貧賤夫妻,必可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到老。誰知他考中了舉人,便也想受用那齊人之福,所以我只好自請下堂,再次孤身遠走。總之,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哥哥不必……”
“啪”的一聲,阮雲絲不等說完,阮思齊已經氣得一巴掌險些拍翻了桌子,站起身大吼道:“是哪個混賬東西如此囂張?我妹妹身為侯府千金,下嫁於他,竟然還不好好珍惜,他竟……他竟敢休妻,到底是誰?我先去宰了那混蛋……”
“哥哥……”
阮雲絲拉住阮思齊的胳膊,臉上還掛著淚,嘴角卻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