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不需要會擺弄電梯,只要會當領導。”他借題發揮,“會擺弄又怎麼樣?褲帶上一串串零碎,事到臨頭人家就一句話,咱們一張張臉全都綠了。臺子上一坐,一片綠色,這就是綠色論壇。厲害啊。”
方霖說看這樣子,範副秘書長是不會放手?
沈剛文不說話。
“咱們還再請嗎?”
沈剛文說範平肯定不會去參加。這種時候這種情況,這麼大一個領導怎麼好去?
“那咱們白來了?”
綠色1(4)
沈剛文說不會白來。請得去當然好,請不到大神,起碼也有所溝通。縣裡的情況報告了,態度表白了,給領導留下印象了,多少總會有點效果。眼下這種時候,見一見面,溝通溝通非常重要。被領導拒之門外很不好,特別是被範平這樣的領導拒之門外,那就沒救了。想辦法擠進門才能有所彌補。這一次沒請成,可以在活動辦完之後來彙報,幾點情況,幾條收穫,請求指示,希望多多鼓勵,批評嘛也可以有一點,但是應當有更多的體諒。等等。總之不能放鬆,直到取得成效。
“人都一樣。”他說,“咱們有不能承受的,大領導也有。”
方霖說他很擔心。
沈剛文說有問題不怕,可以解決,關鍵是要找對路子,吃透領導。吃透了才可以對症下藥,想辦法觸動他。有一種人很難觸動,除非有足夠的刺激強度,找根警察用的那種電棍,突然電他一下,一蹦三尺,可能解決問題。
方霖不覺發笑,說沈書記這麼勇敢?電擊領導?
沈剛文說那是個比喻。如果管用,那多簡單。電棍有的是,可惜捅不下去。
“所以綠著個臉,還要搞綠色論壇。”他說。
他們離開了省政府大院。
坐上轎車後,沈剛文開始琢磨範平那句話,那個“翁存”,如他玩笑用語,那肯定不是日本話,可能性最大的該是一句土語。範平是在詢問漂流時提到那東西的,說與其用橡皮艇,不如拿“翁存”去漂,這就是說該物品為水上用具,難道是一種地方特色擺渡小舟?
沈剛文在車上打手機,直接找山邊鄉的一位副書記。山邊鄉歸沈剛文管轄,是位於縣南的一個山區鄉鎮。沈剛文不找鄉書記,也不找鄉長,因為那兩個人跟沈剛文一樣,都是外地幹部,不熟悉當地生僻土話。根據幹部任職迴避規定,本地人不在當地任主官,副職卻無問題。山邊鄉里有一位副書記是當地人,所以沈剛文找他。
這個人也不懂。“翁存”?這是什麼東西,是這麼叫的嗎?不會讀錯吧?
沈剛文有些不耐煩了,問該副書記今年多大了?一百歲了沒有?那人發窘,說還差得遠,他今年三十五。沈剛文問他此刻在哪裡,鄉里還是家裡?那人說在鄉里辦公室,剛才還在開會。沈剛文說現在都這樣,會議室裡邊的字個個都懂,會議室外邊的字老不會念,小時候還記得幾個,當個小官就忘得差不多了。
“身邊有沒有山邊本地人?要老傢伙。”
那人說有一個,是他老孃,住在他這裡,年紀已上六十。
“這個差不多。快去問。”
人家老孃也不明白。沈剛文讓方霖在電話裡一遍遍虛心請教,老人家根本搞不清什麼叫做漂流,何況各種漂流工具。
她說過河還是得用筏子嘛。以前都是的。
“問她,除了筏子,還有什麼能使?”
問了半天。老人一口咬定,什麼都不行。
“翁存那是布田用的。”老人說。
這一下居然就搞明白了。原來真有那麼一個東西叫做翁存,它的準確叫法應當是“秧船”。山邊那地方口音比較奇特,當地人管秧苗叫“翁苗”,管“小船”叫“小存”,所以“翁存”就是“秧船”。秧船這種東西絕對不是河上擺渡漂流的用具,因為它很小,實際上只比農人晚間洗腳的木盆大一點而已。這東西是木質桶幫,用竹篾箍成,平底,很淺。早年間到了插秧季節,農人們把秧地上育成的秧苗拔下來,紮成一束一束,肩挑車運,弄到田間地頭,這以後就得用上秧船。人們下田插秧,把一束束秧苗裝進秧船,滿滿裝上一桶,拉下水田,放在身後,然後彎腰插秧,左手抓一束秧苗,分出一撮一撮,右手把那一撮一撮插進田裡,有如在水田裡縱橫織秧,這就叫做“布田”。當年農人插秧是倒著走的,秧船丟在腳後水田裡,插一排退一步推一下秧船,待手中這一把秧插完,反身從秧船裡抓出一把,接著往下插,省得爬上水田岸去地頭再取秧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