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身邊的方霖使眼色,方霖跟著衝出來幫腔。
“上,上次聽說範秘書長要回去,大家非常高興。”方霖很緊張,這就有些結巴,“哪,哪想到又有事情。”
沈剛文把話接過去,說那一回小學生都換新校服了,準備歡迎領導。沒想到省長一個電話,中途把範副秘書長叫回省城,非常遺憾。當時領導也說很遺憾,以後一定另找機會。現在這個機會不是很好嗎?
範平還是那句話,不冷不熱。
“再說吧。”
沈剛文又使眼色,方霖繼續遊說。
“還有一個,是漂,漂流。”
方霖說,本次“綠色論壇”不是光坐著談論,它還有一項安排,就是請與會者參加水上運動,是漂流。本縣新開闢了一個漂流旅遊專案,很受歡迎。漂流點兩岸青山綠水,賓客一邊運動,一邊可以深刻感受環境保護的重要。
範平有表情了。
“在哪漂?”他問。
方霖說是在縣北部的烏石溪。
範平搖頭,說不知道那地方。
沈剛文說:“領導去了就知道,山好水好空氣好,好極了。”
範平問溪裡有魚嗎?沈剛文說沒有深入考察,但是肯定得有。當地還是純自然生態。
範平問你們拿什麼漂流?方霖說溪不深,但是水量大,水流急,漂流用的工具是皮艇,即充氣橡皮艇,每艇配支槳。
綠色1(3)
範平說,還不如弄幾個“翁存”去漂。
“這是,什麼?”
方霖沒聽明白。範平又說了一遍:“‘翁存’,知道什麼叫‘翁存’嗎?”
方霖說他不知道。
“你,沈書記知道嗎?”
沈剛文發笑,說他只知道領導水平高,講的肯定不是日本話。但是確實不懂,他這個書記很笨,尤其是語言能力很差。
範平冷笑,說他見過的縣委書記裡,數沈剛文會說話。
“你們走吧,”他說,“我這裡要開會。”
沈剛文很利索,不再多嘴。他站起身,說謝謝領導,謝謝。
兩人跟範平握手告辭。範平按鈴,一位年輕幹部應聲進門。範平交代年輕人代為送客,自己只擺了下手,沒有起身。
他們出了範平的辦公室,大家一聲不吭。走過長長的過道,來到樓層電梯外,還是一聲不響。待那位年輕幹部送他們進了電梯,自己告辭離開,身邊沒有旁人時,方霖才擦一下腦門兒,說他嚇出了一身汗。
“範秘書長架子好大。”他說。
沈剛文感嘆,說方霖怎麼當的辦公室主任?少見多怪。其實範平這個領導很不錯的,他要親切起來真是非常感人。問題是人家現在有意見,沒興致感人。
方霖舉手按電梯控制鍵,沈剛文忽有所動,問方霖有沒有聽過這部電梯的笑話?
方霖說:“官太小了,哪裡聽得到。”
沈剛文批評,說辦公室主任耳朵應當拉得比書記還長。
“我哪能跟書記比啊。”方霖說。
沈剛文講那個笑話。說有一回這部電梯停到某個樓層,進了兩位領導,都是大領導。大領導有什麼鮮明標誌呢?不在架子。架子大不大不是標準,有的人官不大,架子不小,有的相反,官很大而沒有架子,有的人有時有架子,有時沒架子,情況因人而異。人家大領導有一點很相像,就是身上的零碎比較少。咱們基層官員喜歡往身上裝零碎,例如手機啊,煙盒啊,皮包啊,還有鑰匙串,或者把東西往衣袋裡裝,或者把它們都往褲腰帶上別,手機套煙盒套眼鏡盒鑰匙圈全都掛上,弄得一條皮帶不堪重負。人家大領導很乾淨,什麼都不要,鑰匙串尤其不要,自有秘書什麼的幫助料理。所以秘書的鑰匙串大,領導則小,領導大到一定程度,他就不帶鑰匙了。那一天進電梯的兩位領導都不帶鑰匙,所以都挺大,但是情況比較特殊,兩位都沒帶秘書,這就有問題了。在電梯裡站了好一會兒,他們才發覺不對頭,其中一位領導問另一位說:“這電梯是不是壞了?”另一位領導說是啊,他也覺得奇怪,怎麼電梯只知道關門,不知道動呢?
“其實是他們沒按樓層鍵。”沈剛文說,“習慣他人代勞,都已經不會了。”
方霖忍不住笑,說這是真的嗎?沈剛文說就是一個笑話,真假不論。咱們笑人家不會坐電梯,咱們的下屬可能也笑咱們鑰匙串大。說笑話也就是笑一笑,笑完了還得立正敬禮。沒有領導,哪裡還有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