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將黃詳扶到八層處酒樓。
夥計們見到黃詳,一個個低下頭去,對這位酒樓掌櫃避如蛇蠍。
“這些夥計平素都這樣?”李長安問道,此前幾日在這酒樓中,這些人見到黃詳還是恭恭敬敬。
“趨利避禍,人之常情罷了。多謝少俠扶持,我傷好了些,自己走吧。”黃詳苦笑一聲,走入酒樓裡間,在門口回頭對李長安道:“少俠可以進來吃杯酒。”
“你不是船上的人,少東家也找不到你麻煩。”他補充了一句。
李長安便與他走入裡間,黃詳搗鼓一陣,用大碗裝滾水溫了一壺酒:“我珍藏的天佑德青稞酒就剩這一壺,若非你來,恐怕它就要隨它們一起被我傾入江河中了。”黃詳看著一邊酒櫃上滿滿當當,形式各異的酒罈子。
李長安飲了一盅,這酒液十分辣人,帶著一絲微甜,細品有些酸苦,卻更襯出了味道,不由道:“為何要糟蹋東西?”
黃詳搖頭道:“過不了幾天,這酒樓就不是我的了,何必留給他人。”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嘈雜聲,似有人起了爭執,沒過一會兒,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奪門而入,以頭搶地,對黃詳跪下了。
黃祥垂下眼簾,鼻青臉腫的面龐上沒什麼表情,只輕輕搖晃著酒盅。
他不說話,那年輕人也不說話,良久,黃詳才淡淡道:“下跪做什麼?”
“是我連累了大掌櫃,甘願領罰。”年輕人額頭貼地,悶聲說道。
黃詳哦了一聲。
“那就跪著吧,出去跪。”
年輕人身子僵了僵,沒有動彈,黃詳道:“沒見這兒有客麼?是你忘了規矩,還是眼中已沒了我這個掌櫃?”
“……”年輕人默然,說了一聲不敢,起身退去。
在他退出門外時,黃詳又道:“罷了,別跪了,做一桌拿手好菜來下酒吧。”
年輕人怔了怔,回頭道:“掌櫃的……”
“讓你去就去。”黃詳不鹹不淡道。
年輕人咬了咬唇,走出門外,不一會兒,也沒其他夥計幫忙,他便端上數道菜餚,無論選材、刀工、火候、調味,都難以挑出瑕疵。
黃詳一身是傷,卻也淡定十分,只與李長安推杯換盞,不過他越淡定,那年輕人面色越不好,最終額上已滿是汗珠。
上完菜,年輕人便退到門外候著,過了兩刻鐘功夫,一緋衣少女匆忙奔入,抱著黃詳手臂,悽聲淚下:“爹,怎會這樣?”
“這船上是待不下去了,下回靠岸時咱們便走吧,不過別怕。”黃詳溫聲道:“為父這些年存下的銀子足夠維持生計,你之前過的什麼日子,往後也能過什麼日子。”
“那船上其他人呢?”緋衣少女淚眼婆娑。
“船上的人啊,就留在船上。少東家還要他們做事呢,再說往後爹也養不起那麼多人了。”黃詳咳嗽一聲。
緋衣少女聞言,回頭望向門外,泣不成聲。
那年輕人在此時走了進來,與少女對視一眼,咬咬牙道:“掌櫃的,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必講了。”黃詳垂目道。
那年輕人一怔,黃詳又補充說:“你想的什麼我知道,但蔻兒不可能跟著你的,死了這條心吧。”
年輕人面色一白,攥著拳頭渾身顫抖:“你還是瞧不起我。”
黃詳擺擺手,示意他出去,年輕人冷笑一聲,憤然離去。
“爹,你……你莫要責怪他了,想來他也不是故意的……”黃蔻心疼黃詳身上傷勢,既對那年輕人心中暗恨,卻忍不住為他求情。
“怪他?我不怪他,少東家遲早要動手,只是藉著由頭髮作罷了。至於他是不是故意的,呵……”黃詳沙啞一笑,“為父有些倦了,你且先回房吧。”
“爹!”黃蔻叫道:“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叫郎中嗎!”
“皮外傷,不打緊。”黃詳語氣微沉,“走吧。”
黃蔻一步三回頭離開後,黃詳對李長安道:“讓客人見笑了。”
李長安一直默默飲酒吃菜,只旁聽著,這才說道:“有事說出來便好。”
黃詳嘆了一聲:“待了一輩子的地方,要走的時候還是捨不得。不過少東家要拿我開刀,我卻是無可奈何。”
李長安沒說什麼,邊飲酒,邊說道:“我倒想聽聽這船上的事,不妨跟我說說。”
“看你年紀不大,第一次出來闖蕩吧。”黃詳笑了笑,嘴角扯動傷口又嘶的倒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