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隨橋湧上青銅船。
岸上千百人湧入巨船之中後,各自分散,絲毫看不出擁擠。
隨著青銅橋收回,青銅船轟然震動,彷彿沉睡的巨獸挪動身軀,隨著九條玄蛇在江中翻滾不休,大浪起,船上的人只見到江岸緩緩向後退去。
船開了。
李長安站在船舷邊,那逐漸遠去的江岸就是青州。
“別了。”他在心中默唸,已走遠的姬璇催促一聲,便回身走向水上行宮般的十層船艙。
在青銅闌干間穿行,四人將夜朱夜雪安置在底層馬廄處,隨後來到八層。
他們各有上房,這船費不菲,但穆藏鋒早已了結,李長安也沒有多問。
李長安正欲進船艙時,身邊船伕經過,李長安不由多看了兩眼,這雄健的體格不似船伕,倒有些像練武的,原來這青銅船上的船伕也非同一般。
緊接著便見到那船伕右臉上有一道可怖的傷疤從上至下,眼看右目是瞎的。
李長安忽覺得有些熟悉,那船伕停住腳步,問李長安道:“可有要幫忙的?”
“沒事。”李長安搖搖頭,隨口道:“這船走得挺快,想必一月就可穿過涼州抵達周地吧。”
那船伕淡淡嗯了一聲,便轉頭離去。
李長安裝作若無其事,走到青銅闌干邊看向江面,作看風景狀,為了放鬆全身,甚至連龍象術也撤去了,連眼角餘光都不曾投向那船伕。
在闌干邊站了半盞茶時間,玄蛇與青銅船上法陣已將船速帶了起來,房間外風大得跟馬背上能有一筆,李長安便在這時返回船艙。
關上艙門,李長安一顆心才止不住狂跳起來,他伸手摸向被掩蓋在大氅下的八荒刀,用手指摩挲著刀柄,才讓自己漸漸冷靜下來。
這間艙室不大,內裡倒不是青銅的了,四壁裱著桑皮紙,地上鋪著一層厚軟的棕黃色獸毛地毯,還有炭盆,床榻,書桌等一應事物。
李長安走到床榻邊坐下,將八荒刀橫置膝上,喃喃道:“洪玄蒙……是他?”
那船伕離開的背影,此刻在他腦海中與數道身影重疊。
他從來沒忘記那身影,在淮安城劈開鄉親們給他立的牌匾,在斷龍湖邊冷漠握住他的脖子,不可一世的龍驤衛。
又想起元慶身邊護衛的那個永珍境龍驤衛,也是失去了右目,李長安深深吸了口氣:“很好,原來都是你。”
李長安慶幸自己方才沒有露出破綻。
原本見到那船伕,只是覺得有些眼熟,畢竟天下瞎了一隻眼睛的大有人在,但他大氅下的八荒刀微微一震,卻是讓他心中警醒。
當初面對元慶時,八荒刀也有此反應——這船伕身懷龍氣。
“他應當沒認出我……”李長安大拇指摩挲著刀柄,額上有些冷汗,又取下背後木匣,將骨刀放置在屋中角落。
鋪開宣紙,磨墨寫了三個靜字,李長安再次回想方才二人相對的情景。
若洪玄蒙認出了他,在那麼近距離,不知有多少機會殺死他。但也說不準,上官輕候能發現他的身份,龍驤衛又如何不能?
好在夜朱夜雪都染成了棗紅色。
“不對……”李長安心中一動,又寫了一個靜字,隨後沉思:“先不論他是如何逃出昆南城的,他既然已逃了出來,為何向東走,反而向西走?”
李長安擱下筆,在床榻上盤膝而坐,思索一會,面露恍然之色:“對了,斷龍湖邊,洪玄蒙魯莽行事致使淮安龍氣被奪已是大罪,他隨元慶入昆南城,應是戴罪立功來的,如今他逃出,元慶卻死在昆南城,如今對他來說最危險的反倒不是道門,而是大承。”
“他不敢回大承國!”李長安嘴角掛起一抹冷笑。
“如此的話,他不光要在道門面前隱藏行蹤,在這青州邊關即使有龍驤暗衛的存在,他也不敢與之接觸,也便是說,他在此孤立無憑,沒有任何情報來源,還要隨時提防著自己被發現。”
沒有情報來源,便和睜眼瞎沒太大區別,洪玄蒙雖實力高超,但在這東荒,可能還不如一些市井中的地頭蛇吃得開。難怪他要扮作船伕了,看來是想隱姓埋名,遠走東荒深處。
“我已易容,骨刀在匣中,八荒刀藏在大氅下,他不會認出我來。”李長安作出推斷,鬆了口氣。
“這回我在暗你在明,想這麼輕易一走了之……”
李長安攥緊拳頭,將龍象術的八千斤力量盡數加持於身,面色森然: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