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雷州西北方。
大片玄武岩裸露著,夾雜著斑駁的銅鏽色,零星探出的焦黑樹幹如枯槁手臂。
赤梟在天空中盤旋,雲層積蓄著陰霾,李長安行走在大地上,悶熱的潮氣將衣服潤溼,緊貼後背。
身邊懸崖重疊,高不見頂,瘴氣瀰漫,生靈在此近乎絕跡,偶然只冒出幾條斑斕毒蟲。
李長安展開地圖,圖上所示此處便是斷魂嶺,地處群山中,方圓數百里,李長安要在此處尋到一處墳塋無異大海撈針,更休提,他連墳塋的模樣都不知曉。
一拍腰間,八荒刀離鞘,李長安御空而行,身形拔高,正在這時,背後木匣中骨刀一震,似活過來了一般,李長安驀地停住,骨刀又安靜了下來,他再動,骨刀仍沒動靜。
停在一處山岩上,李長安取下木匣,開啟,骨刀模樣倒是未變,但森然骨節間血跡不知何時滲出來了,散發出詭異的生機。
“難道宋前輩還殘存了神念?”
李長安定了定神,手託骨刀,八方各走一步,發覺向東南方走時,骨刀又有反應,當即明白這是為他指引。
順著指引,御刀十餘里,李長安在一面瀑布前停下,湍急的水流從黝黑如鐵的嶙峋亂石間狂瀉而下,水霧瀰漫,倒頓時清涼了許多,李長安抬頭望天,雨已快要落下來了,他又向前走,按骨刀指引,所向之處應是瀑布背後。
遁入其中,穿透水流,便見到一座巖洞,巖洞開口渾圓如太極,只能容兩人並行,李長安進入其中,裡面頓時寬敞起來,而轟隆的水聲也被陣法遮擋,霎那間世界清靜。
巖洞內長寬各有四五丈,四壁嵌著月皓石,十分敞亮,分了幾間石室,擺著桌椅蒲團之類,形狀樸素,石壁與桌椅邊角圓潤光滑,但李長安能看出刀痕,看來是宋開自己開鑿的。石桌上落了薄薄一層灰,李長安用手掌拂乾淨,從邊上石架中取出線香,放香爐中點燃了。
藉著四壁洞口透出的光,他見到洞中有一方石碑,碑文六字:“愛妻白荼之墓”,字跡斬釘截鐵,望之卻彷彿能感受到莫名悲痛。
李長安走到石碑旁,才發現石碑後還有一道石門,心道:“宋前輩所愛之人,原來叫白荼,這石門後應是墓葬,便將宋前輩葬於此處吧。”
剛向前邁出半步,李長安又停了下來。
這石碑與石門都與巖洞連成一體,並無突兀之處,只是無論其他的石桌,石架,蒲團,香爐之類事物表面都落了薄灰,而石碑石門邊卻一塵不染。
他手捧骨刀,施了一禮:“宋前輩,我應諾來了。”
石碑上青光流轉,骨刀忽然急劇震顫,隨後安靜下來,李長安似乎聽到了一聲解脫般的嘆息,骨刀震顫平復,它還是原來的模樣,但彷彿失去了靈魂,只剩軀殼。
石門轟然而開。
李長安緩緩走入其中,透過石門的霎那,數百道蟄伏的凜冽刀意蠢蠢欲動,引而不發。
石門內的墓室不大,只兩丈見方,與外面的石室相比,卻完全是兩方天地,石室壁上佈滿浮雕,百花,百鳥,纖毫畢現,甚至讓人產生錯覺,鼻端鑽入縷縷幽香,很難想像那個不修邊幅的老頭還有這等柔情。石室內有一座厚重的玉棺,玉棺仍雕飾精美,上面刻繪著許多女子像,嬉笑怒罵,嗔怪哭泣,種種神態,皆為一人。
玉棺上又嵌著三百六十顆明珠,奢華無比,室內只有這一座玉棺,想來宋開出去前便做好了打算,要於愛人同葬一棺中。
李長安說一聲“得罪了”,便上去推開棺蓋,轟隆響聲中,棺開,李長安卻一怔。
棺內空空如也。
“怎會如此?”李長安皺眉,心說難道白荼沒葬在此處?但眼神一動,又見棺內綢緞有被壓過的痕跡,顯然躺過一人
臉色一沉,當即想到是有人盜墓,但若有人盜墓,為何放著這玉棺與三百六十顆明珠不拿,卻盜人肉身?此事蹊蹺。又想到門口數百道刀氣,若有外人來此,為何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難道……是她自己走出去的?”李長安看著空空如也的玉棺,背生涼意。
正這時,外面的石室中傳來啪的一聲,十分輕微,像枯枝被踩斷般,在這幽靜之處,卻十分清晰。
“誰!”李長安沉喝一聲,將骨刀縛於背上,瞬息遁出石門,但所見之處,並無人影,地上落灰處,也只有他的腳印。而桌上香爐中,線香似是受潮又受熱,沒能經得起折騰,斷裂落入香灰中了。
原來虛驚一場,李長安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