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花閣……”
她是女子,為何去那種地方?
客棧中,李長安端酒盅飲下,燒酒的辛辣讓他皺了皺眉。
赤豹難得見他沉著臉,知趣沒敢說話,乖巧為他斟上一杯。不遠處,旁人見著這老道給青年斟酒的模樣,不由小聲嘀咕。
李長安卻沒拿酒杯,耳朵一動,被不遠處桌上三個人說話的內容吸引過去。
“憐花閣中那位秦流月可不是下處裡面的么二野雞,清吟班子裡書寓雖說賣藝不賣身,其實做的也是長三的活計,遇著了達官貴人,哪有反抗餘地。不過秦流月不一樣,人家是正兒八經的花魁,冰清玉潔!上回號稱千人屠的驍騎營常將軍來時,都拔刀了,可人家就是眼都沒眨一下,沒留宿常將軍。”
“貴人們就吃這一套,捱了白眼臉上生氣,心裡歡喜得很呢,賤兮兮的。誰要是得了秦姑娘的青眼,就是大大的長了面子。”
“噓——這話小點聲說,別招了災禍。今夜秦流月公然招攬恩客一度春宵,說不準咱們也能撈著機會。”
“玉人也不能免俗啊,絕命之前也要快活一度,不然人世間走一遭可不白來了。”
說到這兒,幾人起身要走,李長安心中一動,提起酒壺走過去:“諸位還未盡興,不妨多喝幾杯。”
三人中有伶俐的,笑問道:“這位兄弟可是也對秦流月感興趣?”
“就當聽故事吧。”李長安笑了笑,回頭讓小二上酒。
有人請客,那三人正巴不得,也就坐下,李長安問道:“那位秦姑娘命在旦夕,可是得了什麼絕症?”
“絕症?沒有的事,若真如此,就算能與她一度春宵,誰還敢拼著命不要去爭呢?不過也說不準,能和秦仙子死在一塊倒也值當。”
食色性也,性之一字色佔了半,李長安倒也沒覺得奇怪。他沒見過秦流月,生不出多大興致,只是此前見段紅鯉似乎也進了憐花閣,就不免想問清楚些:“那是為什麼?”
“這就不知道了,咱們只是普通人,平時可沒資格跟她來往。”
李長安放下酒杯。
鳳頭畫舫劃開夜色,緩緩駛入俊來城南的淪河。
河邊眾多畫樓燈火曖昧,映照河水中,如溫膩流淌的胭脂水。
以鳳頭畫舫為中心,環繞著百十隻蓬船,有大有小。大的能裝數十人,小的就三四人,統共也有上千個人。
其中多是貧寒士子,畢竟世上還是窮人佔多,不過能讀的起書,過得比船伕還是優渥些,今夜都拾掇了一番,最差的也穿上了青羅長衫。三五成群聚在船頭,吟詩作對,眼睛不時瞟向遠處,畫舫頭船艙被簾幕掩著,只透出些許燈光,不見人影。
縱使出身貧寒,這些士子們也不大瞧得起那些縱使穿綾羅綢緞仍掩不住一身莽氣的武官,只不過沒敢表現在臉上,只用詩對明褒暗貶。
偏偏有的武官附庸風雅,卻要裝懂,還給了賞賜,便讓貧寒士子們愈發驕縱,得意起來。
河上喧鬧了許久,畫舫頭在夜風中微微晃盪的簾幕被銀鉤挑起,一位佳人抱著琵琶出來,坐在畫舫頭。又有十來個清倌人嫋嫋婷婷走到邊上,如襯花的葉子。
良久。
南邊的蓬船中,李長安收回目光,他沒見到段紅鯉。
喧鬧不約而同靜止了,畫舫頭的秦流月開始彈琵琶,初時聲如春雨,而後漸漸嘈切。
船中李長安又不由將目光投了過去,緊緊盯著遠處船頭的秦流月,這拍子他認得。
在葬劍谷時,段紅鯉曾試著作曲,雖未見她完成,李長安也聽了些片段,與這時的琵琶聲十分類似,五音十二律,組合有無數種,哪有這麼巧合的事。
未幾,琵琶聲歇了,秦流月起身端起金樽,向眾人遙敬了一杯,仰首優雅地喝了,退回艙中。
這時候眾人又高聲議論起來,秦姑娘原來又作了新曲,比之十年前墜玉樓花魁所作傳唱至今的流光引亦猶有過之。
這時候船頭風韻猶存的鴇母高聲說:“諸位到此的來意無需多提,但人這麼多,凡事也得有個規矩。秦姑娘說她想求一首詩,那便這樣,一炷香時間內,請諸位各展才華。”
讀書人們聞言竊喜,秦仙子果真不會看上那些粗人,武人們雖不依,但今夜來的人可不少,臥虎藏龍,再說憐花閣背景不小,倒沒人鬧事。
只是許多人的目光不由投在了西邊一艘蓬船中的青衣男子身上,這青衣男子穿得有些窮酸氣,面容卻白淨英俊,在小小蓬船上目不斜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