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之後,兩人並沒有馬上回轉六合城。畢再遇指住遠處的金營嘆道:“這場仗,不知要打到幾時!”
青二十七勸他:“何必感傷?不才剛打了一場勝仗?”
他一笑:“過癮麼?”
“嗯。”青二十七點頭,“好像此情此景,在哪見過。”
“你莫不是想說……”他突地很奇怪地笑了,“草船借箭?”
“呃……你怎麼知道……我好像在哪裡經歷過或是見過此計似的,卻又不似在城頭。你這一說,倒是像了,草船借箭。”
畢再遇大笑起來:“說不定又是做夢夢見了那個方盒子,方盒子裡演的戲文演過!”
青二十七臉一紅,喃喃道:“有這麼好笑麼?”
他猜中了真相,之後哈哈大笑。
這情形,亦似曾相識。
畢再遇收了笑:“不是笑你。世間之事,實在古怪。因因果果,既是迴圈,又似互相影響,你以為這是因,其實它是果;你以為它是果,其實它才是因。”
他的話似是而非,青二十七沒聽懂。可是他也沒有對她進一步解釋,騎上黑虎,向濠水而去。
青二十七亦上馬,跟隨他的背影。
她很不喜歡自己這樣。
可是又無法控制。
在前幾日的拉鋸戰中,金軍在濠水上游所築的河壩已被宋軍摧毀。
若非如此,夏汛一至,河水暴漲,要守六合就更難了。
河水滾滾,有點混濁。畢再遇望著那水,不知想些什麼。
相對無語了一會兒,畢再遇先開了口:
“其實,我也常常做夢。夢見河。河裡有個人的臉,我想要把那張臉凝住,可是水一衝,就衝了個乾乾淨淨。醒來一身冷汗,只覺全是虛空。”
青二十七沒說話。
因為她不知道畢再遇為什麼要與自己說這些。她只能等他的下文。
然而他卻沒有徑直往下說,而是轉回身來,直接把炮彈丟給她:“你這次來找我,難道不是要問我一些事的麼?”
青二十七一呆,若非他提起,她已經忘了、或是刻意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初衷。
畢再遇笑了笑說:“我一直在等你問我。可你一直不問,那麼,只能則我來問你了。小糖,你想問我什麼呢?”
青二十七無言以對。
她的自欺欺人,誰都看出來,她卻掩耳盜鈴。
可是,畢再遇難道不是在自欺欺人、掩耳盜鈴?
青二十七:“你既明知我想問什麼,何必問我要問什麼?”
畢再遇看了看青二十七,又把目光轉向濠水:“因為,我不知從何說起。”
你也會有不知從何說起的時候嗎?她在心裡說。
而他真的開始了述說:“很多年前,我決定拋下一切,重新開始,所以在大宋境內遊歷……”
青二十七突然覺得口渴,嘴裡很乾,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所說的事情。
“也許有一天,你會想知道我的過去——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定知無不言,我等你,小糖。”畢再遇說著,回身看她的眼睛。
青二十七張口,卻什麼也問不出來,她確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承受那個叫潘多拉的盒子開啟之後將要發生的一切。
畢再遇暗歎了了一聲,又道:“我的妻子……在我最迷茫的時刻,給了我一個方向。
“你是不是覺得不可置信?堂堂大宋畢再遇,也有迷茫之時?小糖,我坦白告訴你,是的,我也曾經這樣迷茫過,不知自己是誰,不知道該向哪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你這次來找我,是因為你的心裡有了許多想法,對不對?沒關係,會過去的,你也會遇見你的救贖。”
所以,你的妻子是你的救贖,是你最重要的人。所以你深愛著你的妻子哪怕她已不在人世,是麼?
青二十七在心裡問,她靜靜地聽河水嘩嘩,她想從河水中看出畢夫人的臉。
她長得什麼樣?一定很美吧?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已經不知道稀裡糊塗地在這大陸上走了多久。
他聽見前方有河流的聲響,好陣欣喜,他想喝口水,把自己洗一洗。然而那河裡,卻有另外一個人。
月色如華,身影如魅。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河心,好像那不是死地,是天堂。
突然一個踉蹌,她的身子淹沒在水中,一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