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的話題轉向下一個:《新聞》今日除了正常發售的報紙外,還附送了一本小冊子。
那小冊子裡盡是些簡筆畫,或詼諧有趣,或意境幽遠,正是青二十七依《孤石》畫風集稿,猶記印書坊出品的畫集。
藉此小冊,人們再次談論起了大宋閨中繡品拍賣會的種種逸聞,什麼史嫏嬛許嫁王公家,韓君瑜建立淑媛會……
是的,只要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人們的注意力永遠不會持久,一個新的事件會迅速地蓋過另一事件,除非這個事件改變了整個社會的某項規則,而這規則最終影響到你的生活。
青二十七翻了翻畫冊,再次把目光停在那幅《潮起烏賊現》上。
真是幅好畫啊,她想著,嘴角帶笑:可是又有幾人看得出這畫的真意呢?
回到客棧她立即開工,記下她與左心寧剝繭抽絲所找出的南案真相。
這是個很有故事的故事,也能將她所擅長的淋漓盡致地發揮。
青二十七一開始寫就停不下來,一直剪了兩次燭芯才寫完。
寫完後已是深夜,初夏的風已經有些薰熱,但她覺得渾身發冷。
她一向如此,如果太過集中精力於某事物,當事情了結,就會有脫力似的發冷,好像全身的力量與熱量,都在那件事裡耗完一樣。
為自己沏一壺茶,青二十七坐下來休息。
這茶當然不會有暮成雪風荷居里的好,聊勝於無而已。
她一邊喝,一邊想,暮成雪實在是個非常有眼光的人。
在南案之初,就能極為敏銳地斷定此事大有文章可做。如今一路而下,不出其所料。
看似平常的命案,攤開來有無數可能。南承裕的悲劇符號,趙蓓的曲折情感,還有,此案背後隱藏的其他東西。
這第三點,正是她要繼續查的事。
該從哪裡入手呢?青二十七陷入沉思。
“提錫壺,遊西湖,錫壺落西湖,惜乎!錫壺。持玉杯,觀御碑,玉杯遇御碑,悲矣!玉杯。”
錫壺,西湖,玉杯,都是實物、實事、實人,沒有理由“御碑”不是。
青二十七一直有這樣隱隱的直覺,此刻經由已經成文的文字再次梳理南案脈絡,這個想法越發地清晰起來。
她決定明天再去找一次趙蓓,問問這聯中的“御碑”何解。
向東南方向遠望,黑沉沉的夜色中什麼都看不清,不過她知道,那裡正是大宋南渡後幾位先帝的陵墓。
也許,聯中的“御碑”就在那裡。
趙蓓是宗室後人,他們會到那裡去,可能是她要求的,而她的要求,南承裕肯定不會拒絕。
事實果然如她所想嗎?青二十七不能確定,正想熄燈就寢,屋頂“噠”地一聲微響,似是夜行人經過。
她不動聲色,吹熄燭火,放下床帳,蜷到床上靜待來人的一記偷襲。
不過人生總有意外,在她等待好意時,往往等來的是偷襲,而在等偷襲時,卻偏偏等來“好意”。
來人沒走正門,應是不想被人看到,但他從窗子進來後,卻沒有撲向青二十七,而是重新點亮了燭火。
他是來和青二十七談事的?
湮黃的光暈從一個點散開,瞬間佈滿了整個屋子,來人原本瘦長的身子被光照出的影子投在牆上,顯得有點龐大。
他立在離她床一丈之遠,沉聲道:“青姑娘請現身一見,伍某有一事相求。”
青二十七好奇至極,一揭床帳,頓時眼前銀光閃爍,她幾乎嚇得跳了起來。
竟有一盒滿滿的銀磚放在她眼前!
先前她人在帳中,只見其影,不見伍加國其人,也不見他是否帶物進屋,而這勞什子又明晃晃的,乍一出現能亮瞎人眼,難怪會嚇一跳。
伍加國對青二十七的反應非常非常之滿意,臉上浮出了一絲像極了真笑的假笑。
青二十七定定神,把目光從那整盒的銀磚中收了回來,問道:“伍師爺這是何意?”
其實青二十七很想問,你家銀子太多嗎?
多得沒事幹就大半夜拿一把來嚇她?
可這小家子氣的鏡湖水寨也不想想,青二十七可是看過當年史珂琅收買餘火的人。
人家收買人,用的是兩大箱金子,金子啊!整整兩箱呢!
你這區區一盒銀子算什麼!
話雖如此,青二十七還是嚥了一口口水,那兩箱金子是給餘火的,而這一大盒銀磚,顯然是要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