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湛湛的青磚牢房,只有鐵門上的一個小方洞通向外界。
青二十七耐心地等待門外的人。
果然,那人又開啟了鎖,洞孔一亮,青二十七還未及看那是什麼人,那人推了一樣東西進來。倒把青二十七臊的:竟是一個溺器。
然後他敲了敲鐵門,說道:“把上次給你的遞出來。”聽聲音,是個正處於變聲期的少年。
青二十七聽到他說話,再是高興不過:“小哥兒,謝謝你。請問這是哪?”
少年卻很不耐煩地又敲敲鐵門:“快點。不然沒下頓。”
青二十七乖乖地把舊的飯碗湯碗遞出去給他,他又遞了新的進來。
青二十七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先是好聲好語、後來是哀求,最後張口大罵——可不論青二十七怎麼逗那少年,那少年都再不說話了,將飯菜一遞,洞門一鎖。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青二十七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汙言穢語都罵了一遍,回應她的,依然是隻有她自己。
很久以後,青二十七覺得內急。可是蹲在溺器上試了又試,卻怎麼也排不出來。
明明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卻好像被無數人盯著看一樣,一張臉漲得發熱,索性和衣而睡。可是又哪裡睡得著?
起來躺下、起來躺下地反覆多次,她方才排了一點點出來。
她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讓人如此折磨她?青二十七想不透。
她撫摸牢房的磚牆,似曾相識的感覺揮之不去。
可怎麼會只有她一人?這世上真的只剩她一人了麼?
她不要死,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牢中歲月如此漫長,青二十七變得越來越神經質。
每隔一段時間,那少年就會送一次食,同時收走上次送來的器皿。
不過他再也沒有和青二十七說過一句話,任她自言自語地和他嘮叨。
青二十七快瘋了。
她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甚至不知道當下是白天還是黑夜。
她只能靠那少年的送飯來算時間,假設一天三餐,那麼三次就是一天。每一“天”,她就把衣服撕下來一個細條。
青二十七對自己說,結繩記事,不外如是。
沒有人和她說話,她就和自己說話。
她記得陸聽寒給自己的信裡所抄錄的那些詩詞,她一遍一遍地記誦。
除了辛詞,也有許多是陸老爺子的詩。
“閉門萬事不相關,飽受人間一味閒。琴薦澗生識雨至,衣篝香冷嘆春殘。早曾寄傲風煙表,晚尚鍾情水石間。小市酒旗能喚客,試尋鄰曲共開顏。”
最喜歡還是陸聽寒寫給自己的第一封信裡的那首:
“長恨復長恨,裁作短歌行。何人為我楚舞,聽我楚狂聲?餘既滋蘭九畹,又樹蕙之百畝,秋菊更餐英。門外滄浪水,可以濯吾纓。
“一杯酒,問何似,身後名?人間萬事,毫髮常重泰山輕。悲莫悲生離別,樂莫樂新相識,兒女古今情。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
陸聽寒給她的青竹碧玉簪青二十七還留在身邊,她不停地摩挲著,想像那是他的溫柔的笑,是他的體溫。
陸聽寒,你離我是遠還是近的?你為什麼不留在我身邊?你真笨!
有時候青二十七也想到畢再遇,想到暮成雪,想到楚樂一,想到桑維梓。想到那些對她來說很重要,讓她又喜又悲又怕又擔心的人們。
然而,漸漸地,所有的想法都不見了。
每天除了盼著那送飯的少年來,青二十七想到的反而是那些小時候已經幾乎被她完全忘掉的往事。
她和柳芊芊一起練功打鬧,她一臉崇拜地聽桑維梓講故事……
有人說,記憶一直都在你的腦海裡,你會一時忘記,但它們並未丟失;它們好好地放在腦海自動生成的抽屜裡,等你在某天重新翻起。
還有人說,當你快死的時候,就會記起這些你以為早就不見了的記憶。那久塵封的、久遠的記憶出現得越多越快,就說明你在越來越靠近死亡。
有一次,青二十七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桑維梓的情形。
稻草搭成的茅屋,很像前幾日她與桑維梓同住的地方,她似乎被一對老夫妻養著,然後桑維梓像個仙女一樣出現,把她帶離了那裡。
青二十七再也沒有回到那裡過,她甚至不知道那是哪裡,更不會知道那對老夫妻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