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住青二十七喜極而泣,青二十七也只是報之以微微一笑,以至於達瓦以為她被嚇傻了。
不,我只是,只是真正地理解了你們所說的無常,你們所說的視死如生。——這句話青二十七沒有說出口。
她依然笑著,她說我好餓,達瓦,你有帶吃的來麼?
回到寨子裡,青二十七狠狠地病了一場。
寨子裡的人都來看她,他們給她帶來好吃好喝的,他們來陪她,
雖然彼此的語言還未達到交流自如的境地,但是從他們的笑容他們的目光中,青二十七明白他們既是擔心又替她感到慶幸。
他們覺得青二十七不可思議地逃過雪崩定是受了神佑嗎?
青二十七心裡溫暖,卻沒有再多的表示。
她心裡明白,她會珍惜,這已足夠。
病好以後,青二十七問達瓦要來了一些竹條。
寨子裡沒有筆紙,她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在竹上刻字。
她想要記下開禧二年的一切。
她想起了陸老爺子和唐婉。
想起了陸老爺子的“不忘”。
青二十七沒有陸老爺子的文采,學不會把情思寄於詩詞之中,她只能用最簡單的字元、用自己知道的代號,在竹上做好記號。
她打算等來日到了漢地、到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時,再把這些記號還原成文字。
她下定了決心不忘。
可是誰又能保證日子久了,她會不會忘記?
都以為不會忘,誰知道呢?
如果有一天,她老了死了,又有誰記得那些美好呢?
唯有文字永恆。
畢再遇問過她:“你有沒有想過為自己記下些什麼,不為汗青盟?”
如今,她開始做這件事。
她在燈下烤竹,蒸發的水分滲出竹片,好似青竹有汗;她拿起刻刀,歪歪扭扭地刻寫。
青二十七用最原始的方法制作她的“汗青譜”,她把它叫做《遺事錄》,那是與正史無關的,屬於她自己的事件薄。
而後開禧三年到來了。
在與世隔絕的山寨,青二十七可以不問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就這麼平靜的生活下去。她一度就是這麼想的。
而現在已經不同。
她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這裡,她要找到她的本源。她來的地方,她之所以來的原因。
如果有可能,她想要知道自己腦中上鎖的那些小抽屜裡,到底都有些什麼。
她不再害怕。
她靜靜地等待,等待春雪融化,等待真相到來。
開禧三年正月初七,青二十七離開生活了三個月的小寨子。
入山時風雪交加,出山時天地不語。
青二十七站在山口中,回首山谷中的寨子,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來這裡。
她只能答應達瓦,如果她這一去還有機會回來,那她就會這裡度過餘生。
冰雪被春意融化,路邊光禿禿樹枝冒出了一點點的芽頭,出山的這一路,比入山時來得暢通,因而行進速度也快。
即便如此,走到人煙稍微稠密點的地方,也花去了青二十七半個多月的時間。
她本欲從重慶府沿長江坐船穿巫峽直下中原,但到得重慶府,方知此時這已非在大宋的控制之中,而是吳曦“蜀國”的一部分。
一月前,吳曦獻《蜀地圖志》及《吳氏譜牒》於金,就等著金國正式的冊封詔書。
開禧三年元月,吳曦迫不及待地在興州設行宮,置百官,並遣將董鎮赴成都修治宮殿,又遣祿祁戍萬州,遊弋嘉陵江上,揚言與金人夾攻襄陽。
如此形勢之下,大宋官員百態盡出,視死如歸者有之,舔~菊從賊者有之,搖擺觀望者有之。
據說高橋土豪巡檢郭靖因不願隨吳曦降金,舍田棄房、攜老扶幼,順嘉陵江而下,
吳曦派出軍隊阻攔,要把他們遣還回去,被押至白崖關時,郭靖對他弟弟郭端說:
“吾家世為王民,自金人犯邊,吾兄弟不能以死報國,避難入關,今為曦所逐,吾不忍棄漢衣冠,願死於此,為趙氏鬼。”
郭氏一族既無法報國,又不能免為叛民,竟投江自殺了。
有這樣的義士,卻也有懦弱的官員。
不說別人,光說那前宣撫正使程松,吳曦叛後,程松倉皇逃由閬州順流至重慶,因為要買船回中原,竟向吳曦要錢,還稱他為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