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豔色的女子盯著畢再遇看了許久,忽然問他:“你,還記得多久以前的事?”
畢再遇不明所以,他想,她這是要和他聊天麼?她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他小心地回答:“從記事起,幾乎都記得。”
那女子慘然地笑起來:“真是好。可憐的我,竟然完全不記得過去的事了。”
畢再遇忍不住反問:“過去,是多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女子以手扶額,雪白的發垂落在臉前。
這一刻,她根本不像是那個活而不死的世間至高,更像是個失意的普通女人:“我不記得有多久了。想來,應該也有一些刻骨銘心的事罷。”
畢再遇覺得奇怪:“既然刻骨銘心,又怎麼會忘記?”
“哈哈。”那女人狂笑起來,“是啊,我原也認為既然刻骨銘心,又怎麼會忘記。但是,記憶,真的抵不過時間。”
畢再遇啞口無言。
在一個活了三千多年的人面前,他沒有足夠的膽氣和自信去推翻她的定論。
三千多年,便是不斷轉世,也有十幾二十次了,十幾二十次的人生以後,你確定還記得第一世的事?
不用十幾二十次,十年二十年,那逝去的一切,就漸磨漸平。所有你認為此生難忘的愛與痛,無不進了時間的絞肉機,化為齏粉。
“殺了我!”她突然低聲地哀求。
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然抓住他的消聲手槍往自己身上打了一槍。
他目瞪口呆。
然而接下來的震驚唯有更甚:她身上的彈孔迅速地自動癒合,“叮”,那顆子彈從入體的地方退了出來,掉在地上!
原來人們說刺殺她是不可能的任務,並非只因為無法穿越她的多重防線!
那女人豔美的面容曲扭:“我忘記了,都忘記了……我愛過誰、恨過誰,如何成了這番模樣,全都忘了……可嘆我已經活夠,卻連死都不能。”
她的眼神忽然凌厲:“要麼死,要麼給我去做一件事!”
畢再遇在這瞬間感到對方手上傳來的力量,她將修煉了幾千年的內家真氣向他威壓過來,他覺得自己立時就要被她的真氣吹成人皮氣球,
他知道,若不點頭,他將在這無上的真氣強灌下全身爆開……
他只能點頭,不,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幾乎想要撲下地、俯在她的腳邊,聽她任何差遣。
“我聽說了你們的計劃,這計劃很了不起。”天音般的聲音在頭頂飄渺,“你們早了我一大步,很了不起。”
畢再遇額頭的冷汗又再冒出。
而那個聲音仍在繼續:“……你從我這裡毫髮無傷地回去,一定會成為中堅力量。以你今天穿過我二十八道防線的身手,以及面對我的從容,你一定能找到那個時候的我。”
他很困惑,她到底想要他做什麼?
“找到那個時候的我,在我成為現在的我之前。殺了我。”女人冷冷地說道。
接著,他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便暈了過去。
那女子沒有給他任何解釋,就把他送回了他進到禁地的入口。
她一點都不關心畢再遇回到組織要如何交代,若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也沒有本事完成她的任務。
所以,自生自滅吧!
…………
龍崗山上,畢再遇在滿山石佛間對青二十七說出這一段過往。
青二十七沉默之餘,便想到,是因為如此,他才會一意地讓自己跟著暮成雪。
機緣巧合,他手中握有了兩條終將匯合的線索,他早就預見到青二十七與暮成雪的碰撞,必然會指引最後的結局。
聽畢再遇說完這一切的那刻,青二十七真的恨極了他。
…………
時間撥到三千五百多年以前,青二十七與暮成雪吊在火山洞的半空,那引起腥風血雨、妖異現世的不死神果,就在她們十數丈之處淡淡地發著光。
青二十七全力而出的一劍,卻在刺中暮成雪的剎那間頓住:明知道怎麼做才最好,可是她,還是做不到。
她對暮成雪下不了手,卻因為收勢不住,生生地被自己的力道所傷,嘔出一口鮮血。
暮成雪把火折丟下地去,拿住了青二十七握有魚腸劍的手:
“小青,你根本就殺不了我。因為你太過心軟。若你真想殺我,剛才只要割斷繩索,這幾百丈之地摔下來,我哪裡還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