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部分(3 / 4)

小說:你在高原 作者:雨帆

澤——它進入遼闊的原野之前,已經有兩支水流注入,一條叫做灣河,另一條叫做汶河。進入原野之後,蘆青河開始變得浩浩蕩蕩,一瀉千里。在汶河流經的那座山丘慢坡上,分佈著疏疏落落的一些房屋——我久久地注視那裡,因為在記憶和想象中,那該是義父當年生活過的地方……

我那時住在看山人丟棄的破屋裡,常常對著夜空發問:到底是一種什麼力量偏偏要把我變成一個孤兒呢?我有父親母親,不久前還有一個外祖母……這種奇怪的道路究竟從哪裡開始和分岔,又為了什麼?我這一場逃竄真的是一種必然嗎?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命運嗎?

我怎麼也弄不明白。我至今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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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了原野叢林,卻忘不掉那裡的一切:滿地滾動的橡子和在草尖上奔騰的野兔,那頭可愛的小鹿,獵人和他的故事,還有阿雅和它的一群孩子……轉眼間一切都變了,眼前只有蒼茫山嶺。我不習慣在山裡奔來奔去,好幾次差點從懸崖上跌下去,摔個半死。有一次我試圖扳著山腰的一棵棗樹,想把樹梢上的幾顆棗子摘下來,結果一腳踏空,從山坡一直滾下去。我給摔得不省人事,不知過了多久才甦醒過來:左腿被什麼刺爛了,鮮血正一滴一滴流出來,染紅了跟前的幾塊石子;摸了摸臉頰,還好,臉上沒有重傷。如果那一次受傷的不是腿而是臉,那將是更糟的一件事。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憶阿雅》(67)

我後怕自己的面容被搞得一塌糊塗,因為我一直覺得它是心靈的一面鏡子。我一瘸一拐離開那個山坡,並未十分懊喪,倒像是有點兒高興——我覺得又一次經歷了生命中的一個關隘,總算是闖了過來。未來的歲月啊,還會有多少折磨多少艱險呢?該來的一切就快些來吧!

那時候最難對付的,就是常常襲來的鑽心的飢餓。有一次我在小河汊裡發現了一條顏色發黑的魚,它足有一尺多長:伏在水下的沙石上一動不動,只有腮部在輕輕活動。我想這條魚的樣子很可怕,瞧它的顏色像墨一樣,它是一條毒魚嗎?無論怎樣我還是想逮住這條魚,把它作為一頓美餐。一股巨大的攫取的慾望徹底控制了我,我差不多失去了理性,直接迎著它撲上去。這當然是白費力氣。它靈活得很,只輕輕擺一下尾巴就逃到了遠遠的地方。而我的頭卻磕在水灣的一塊石頭上,凸起了挺大的一個疙瘩。我不甘失敗,也學得聰明瞭一點兒,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上面的無數破洞正好像一張網。我再次找到了那條面貌醜陋的魚,發現它還像剛才那樣伏在那兒,一雙眼睛陰險地瞅著我。這一次我先在離它不遠的地方壘了一道小石壩,從石壩的另一邊慢慢地驅趕它。它遊得很慢,簡直像一輛坦克那樣沉重地往前推移。當我把它驅趕到離那條小石壩不遠的地方時,就把破衣服浸到了水裡,然後往前推著、推著,最後迅速一按。我覺得這一次它真的給逮住了,我連帶著沙子和那個活動的東西一塊兒緊緊地扭住,從水裡把它小心地端出。我端著沉甸甸的、活動不停的東西往岸上走,剛到了岸上就興奮地一摔。那條黑魚就在石板上蹦起來,我又摔了好幾下,它安靜了。我幾乎一刻不停地籠上一堆火燒起來。

那是許久都沒法忘掉的美餐,它的那種巨大的香味當時就讓我明白了,這絕不會是一條毒魚。

冬天來臨時,山窩裡再也待不下去了。我大著膽子進入了附近的一個小村,一邊討要,一邊幫他們做點兒什麼。他們漸漸把我當成了一個勞力,不再疑懼什麼。夜間我可以睡在牲口棚裡,或者是隨便哪一家盛雜物的廂房裡。有的人家待我好一些,就把我叫到炕上去睡。

有一天晚上我睡在一個小棚子裡,睡到半夜,突然被什麼給摸醒了。我想喊叫,可是有一隻手把我的嘴巴封住了。我聞到了熱乎乎的肉體的氣味,可不知是誰、是什麼人。我只想他肯定是這戶人家的。從喘息的聲音上,我聽出對方是個女的,年紀不大,因為她正頑皮地向我的耳朵和脖頸上吹氣呢,用手捏弄我的鼻子。後來她細細地撫摸我的身體,一下一下摸。我覺得兩耳嗡嗡響,頭漲得發疼。我不知該怎樣。我推擁著,聽著她嘴裡咕咕噥噥不知說些什麼。後來她拍打我,讓我安靜,我真的也就安靜下來。但只是一會兒,她又開始撫摸我。驀地,我腦海中立刻閃過了那隻黃色的套袖,然後緊咬牙關。我漸漸感到了興奮和恐懼,就拼命地用腳蹬踢。黑影裡我什麼也看不見,但知道有一腳踢在了她的嘴巴上,因為我立刻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大概她的嘴或鼻子被我踢破了。整整有十幾分鍾她一動不動。我怕極了,等待著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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