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垂頭躊躇道:“大統領容稟,您不知道,這個馬相公喝醉了酒喜歡亂罵人,原先在博州刺史達奚大人幕裡助教,就是因為喝多了幾口黃湯,口無遮攔亂罵起來,惹惱了達刺史,官也沒得做了,這才落魄到長安來……”
常何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喝醉了大罵刺史?有趣有趣,今日常某倒要見識見識這位不凡的馬相公。老闆娘,無論如何請你通稟一聲,就道太極宮禁軍統領常何專程來拜,請馬先生無論如何賜教一面!你放心,不妨事的,常某被人罵得多了,讓有學問的人罵上一罵,也是常某的榮幸……”
王氏推搪不過,無奈只得站起身來福了福,說聲:“請常老爺稍候片刻……”轉身施施然上樓去了。
常安不解地道:“老爺,讀書人哪裡沒有?這等不拘小節不識尊卑的醉漢狂生,見他做甚。此次是奴才疏忽,只聽王媼一面之辭,便攛掇了老爺來。咱們回去吧……”
常何“啪”地敲了常安的頭一下:“你懂個屁,讀書人多了去了,沒有真本領,哪個敢當面罵一方司牧?這等奇人豈可錯過?你沒看方才封相爺的車子就停在門口麼?秦王府的候君集也剛剛離去,能讓封相和天策府同時來拜的人物,又豈是你這不識字的狗奴才能解的?劉玄德還能三顧茅廬?我就等這麼一會子,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話音未落,就聽見樓上傳來“咣噹”一聲銅盆墜地的聲音,一個高亢清越的男聲叫道:“什麼長河短河?出了謂水就是大河,誰聽說過什麼勞什子長河?擾了我的清夢,不見……”
常何和常安對視一眼,主僕二人神情怪異,面面相覷……
第三節
封倫回到府邸,剛剛下車府內家人便上來回話,有客來訪。封倫眉頭微微皺起,來者是誰已然心中有數。他緩步走入中門,也不換衣裳,伸手接過僕人遞過的茶水漱了漱口,邁步進了正房客廳。屋內客座上,東宮洗馬魏徵正自搖著扇子安然穩坐。
封倫哈哈一笑:“多日不見玄成了,聽人說你領了太子諭去了山東,何時回的京?今日又是哪陣香風把你吹到老夫這裡來了?”
魏徵起身施了一個禮:“德公取笑了,魏徵飧食儲君側之微末小吏,若無天大樣事,怎敢不揣冒昧擅闖大唐宰相府邸?
封倫揮揮手:“玄成客氣了,什麼宰相?三品的中書令就是宰相,置裴相和蕭相於何地?我不過是個替皇上草擬詔敕的書記官罷了……”
魏徵含笑搖了搖頭:“什麼是宰相?只有在天子那裡說話管用才算是宰相。開皇之時,只有做了尚書令才算拜相。然而我朝甫立便加了秦王為尚書令,這個位子便一直虛了下來。自武德二年以後,授尚書左右僕射便是宰相。然而正因為尚書令之位虛懸,朝中並無總領朝政之人,所以每逢大事,皇上都要召集三省長官共議。左右僕射品軼雖高,議政之時,卻與中書令和門下侍中同列,並無特別之權。皇上其實已經變法,宰相由一位變成了四位,大唐不同於大隋君權獨斷,便在此處,庶政皆決之公議。這也正是我朝能夠撫有天下的根本之因。”
封倫哈哈大笑,用手點著魏徵道:“玄成宏論非常,入樞拜相也是遲早之事。你來我這蝸居,恐怕也不是專程來恭維老夫一番的吧?閒話少敘,說說來意吧!老夫洗耳恭聽。”
魏徵把扇子合攏,面色沉靜地道:“封相何等睿智之人,豈能不知下官的來意?適才兩儀殿議政,裴相蕭相都被摒退,皇上留封相獨對一個時辰之久。這訊息現在恐怕已經傳遍了內廷,秦王府必定已經知道了,東宮又怎會得不到訊息?下官別無他議,只是想問問封相,張亮一案,聖上準備如何措置?”
封倫頭也不抬,端過下人奉上來的茶,掀開蓋子吹了吹浮葉,卻並不喝,旋即放下杯子,反問道:“玄成,太子的心意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只是你們這些太子近臣的心思老夫卻摸不透。你不妨說說看,這件可大可小的案子,你魏徵以為應當如何決斷?”
魏徵的面容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太子是君,魏徵是臣,魏徵就算再執拗,斷然不敢做越俎代庖之事,還請封相說個明白,皇上是否已然決定撫平波瀾不予深究?”
封倫抬起頭注視了魏徵片刻:“淡淡點頭道,不只皇上,連裴老相國也是這個意思。”
魏徵聞言眉頭大皺,嘆道:“事情果然如此,真真荒謬絕倫……”
封倫含笑道:“玄成何出此言?皇上愛惜秦王,卻也絕無鄙薄太子之意,何謂荒謬絕倫?”
魏徵正顏道:“老相國侍奉兩朝見多識廣,當知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