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
薊王傳召比二千石及以上,國中重臣,專開朝議。
“主公,何其急也?”藪東守樂隱,不解發問。
“未可知也。”遼海守郭芝,搖頭慨嘆。
眾二千石守,皆嘆氣不止。甄都天子,已遣使北上。不出三日,可達薊都。尊父為太上皇帝,加無上將軍。一日之差,雲泥之別。今為薊王,乃是大漢藩屬。明為太上,乃大漢之主。試想,還有何人,可定劉備之罪。更有甚者,彼時劉備口出太上皇命。將涉案人等,悉數赦免,永絕後患。
何樂而不為?
昨夜薊王臨幸二宮太皇之事,今日重臣悉知。薊王保全之意,昭然若揭。
不等天子詔書抵達。薊王便傳重臣入宮。聖意若何,呼之欲出。
靈輝殿前。百官列隊。為首國老、王傅、國相、中丞,無有缺席。足見事大。
鍾闕觀,鳴鐘響。殿門啟,早朝始。
靈輝大殿,琉璃枝燈高懸,雕樑畫棟,金碧輝煌。
列柱鑲銅,攀龍附鳳。前後二柱,竹簾中垂。簾外側席,少府女官、門下屬吏,經由左右偏殿,先行入內。百官列隊上朝,左右側席下拜恭迎。
王駕臨朝。百官下拜。
先開宮膳,君臣同食。
早膳畢,再開朝議不遲。
待百官就位。薊王先言:“甄都天使,明日可至。今日稱‘孤’,明日稱‘朕’。‘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增成考問,雖有定論,卻無量罪。諸公可有疏奏?”
儒宗持芴奏對:“老臣等,已共議量罪。”
薊王欣然言道:“量罪如何?”
儒宗答曰:“首謀曹節已亡,從眾加罪一等。董太皇飲藥死。掖庭令畢嵐、越騎校尉曹衝、魯相宋奇下獄死,家屬徙比景。昭陽宋貴妃、無極安貴妃、金華張貴妃,免為庶人,坐(罪)徙比景……”
“若以此論。孤後宮去半。”一切皆不出薊王所料。首謀已亡,不可追罰。於是從眾,罪加一等。定罪量刑,從嚴從重。譬如流徙之罪,各有不同。日南比景,距洛陽萬里之遙。乃是流徙最重量刑。
“主公,明見。”儒宗下拜。
“孤欲以王后禮聘,二宮太皇入家門。諸公以為如何?”
不等儒宗奏對。蔡少師持芴先答:“如主公所言,明日稱朕,漢室三興。今漢遂為後漢。二宮太皇等,宜當‘受封爵而退位歸第’。主公欲禮聘之,亦無不可。”
“蔡國老,此言大善。”右相持芴高呼。
一言蔽之,儀制無損。只需天子詔書抵達。薊王加太上皇帝。由漢室諸侯,搖身一變,尊漢家大帝。彼時,作為前漢遺老,二宮太皇,詔書退位,北面稱臣。薊王為太上皇帝,納二人入後宮,亦無可非議。
然一日之差,天壤之別。
若今日,薊王敕命,以王后禮聘董姝、竇妙,入家門。乃是漢室藩王,尚太皇太后。
因尊帝王之女,不敢言娶,故云“尚”。是故,娶公主為妻,稱“尚主”。
話說。兩漢四百年,大漢太后,幸漢室諸侯,雖非個案。然絕無,藩王諸侯,尚娶太后之先例。試想,堂堂大漢帝后,豈能下嫁藩王。
今薊王下詔,大逆之罪。若待明日,太上皇帝下詔,水到渠成。
一日而已,何其急也?
“國老,此言大善——”群臣同聲下拜。
薊王不置可否:“孤若今日敕命,諸公以為如何?”
百官震怖,皆看儒宗。
儒宗肅容下拜,持芴起身:“‘變禮易樂,君流。’”
百官驚詫,哄聲四起。
儒宗所言,乃出《禮記·王制》:“山川神只,有不舉者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為不孝,不孝者君絀以爵;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為畔(叛),畔者君討。”
“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言指,擅變祖宗禮樂,乃犯“不從之罪”,不從之君(指諸侯),當流徙。
“儒宗之言,大謬矣!”南合祭酒許攸,抗辯疾呼。著急出列,不料踉蹌跪地。不慎咬破舌尖,一時滿口血流。
急切間,無從出聲。隨以指代筆,蘸血書於朝芴。
而後雙手奉上,以頭觸地。
百官無不拭淚。
“孔璋何在。”薊王居高言道。
“臣在。”門下報館丞陳琳,聞聲出列。趨步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