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開門見山,細雨和風。然字字驚心動魄,殺機四伏。
不由得,八廚之胡毋班,不信以為真。正如張邈說於劉繇,麋竺面陳伏完。袁術上下出擊,四面樹敵。劉表亦是人傑。豈能任憑袁術,予取予求。必有發兵雪恥之心。
遣使徐州,說呂奉先。欲求同仇敵愾。亦無可指摘。無非,劉景升未能窺破,淮南與徐州,陰結盟約。絕非生死之敵。故才有陳公臺,此時密告之舉。
心念至此。胡毋班稍稍得安:“謝軍師,相告。”
陳宮慨嘆發聲:“國相,毋需見外。謂‘唇亡齒寒’。袁將軍,若為曹孟德所逐,我主危矣。”
“哦?”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毋班,目露遲疑:“劉景升遣使,何言曹孟德?”
陳宮心中竊喜,然面色不變:“聞,劉景升乃奉命而為。”
“莫非,遣使入徐,乃甄都之意。”胡毋班追問。
“然也。”陳宮擲地有聲。
胡毋班面色凝重:“敢問軍師,當作何解?”
“長塗二龍,劉繇遠在河東,不足為慮。然青州牧劉岱,扼大河之尾。翥鳳必借道入淮。故我主亦恐中,假道滅虢之計也。”陳宮所言,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令人防不勝防。
胡毋班,竊以為。
終歸,心懷叵測。唯恐與袁術暗中結盟事發。曹孟德並劉公山,率蓋海、翥鳳,左右齊攻。故呂布這才遣軍師中郎將陳宮,暗約合肥侯胡毋班,江邊相見。共商大計。
胡毋班追問:“軍師以為,你我二家,該當何為?”
陳公臺言道:“若令出甄都,我主不可不為之。然可比先前,城下之約。雖兩軍對壘,然引而不發。如何?”
“這……”此事非胡毋班能決,於是言道:“待稟過我主,再做計較。”
“可也。”陳宮欣然言道。
事不宜遲,胡毋班這便告辭。
目送扁舟遠去,陳宮眼中精光一閃。
甄都,太保府。
曹嵩風光大葬,曹黨如喪考妣。曹孟德,渾身重擔,驟然得脫。倦意襲來,累日渾渾噩噩。好似提線木偶。幸有髮妻,主內外府事。為其分憂。
“夫君?”卞夫人,入室輕喚。
“夫人。”曹孟德,木然應聲。
“荀彧求見。”
“哦。”曹孟德聞聲起身,欲出府相迎。
卻被髮妻所阻:“先更衣,不遲。”
“善。”曹孟德,散髻跣足,衣冠不整。憔悴如斯,豈是待客之禮。稍後,由髮妻洗漱更衣,與荀彧中堂相見。前堂,今為弔喪之用。
“明公,‘節哀,順變’。”荀彧先祭曹太保,再入中堂拜見。
“文若,速坐。”曹操心中哀慟,而面色如常。
荀彧再拜落座。
“文若此來,必有見教。”曹孟德先言。
“朋黨可休矣。”荀彧一語中的。
曹孟德,嘴角微動,卻無言以對。
“明公可聞,北地小兒歌乎?”荀彧循循善誘。
“未可知也。”曹孟德,日夜守孝,兩耳不聞窗外事。如何能知河北小兒歌。
“鸞飛北,鴉巢南;龍舟白魚躍,王屋赤烏啼;雞鳴天下白,鳳引大河清。”荀彧逐字逐句,說於曹孟德當面。
不過是,道中小兒歌。以曹孟德之才學,必可會其意:“乃指王黨北投,明主當出,薊王三興。”
“然也。”荀彧言道:“今之甄都,便是三閭大夫所言,‘燕雀烏鵲,巢堂壇兮’。明公,當盡數驅之,懸榻以待英才也。”
“善。”曹操從諫如流:“某,當作《求賢令》以明志。”
言罷,文思如泉湧,提筆一蹴而就:
“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曷嘗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賢也,曾不出閭巷,豈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賢之急時也。
‘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無有被褐懷玉而釣於渭濱者乎?又得無有盜嫂受金而未遇無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注①)。”
荀彧,細觀此文。這便,瞭然於胸。
正因受北地小兒歌,“鸞飛北,鴉巢南”一句所激。曹孟德這才直抒胸臆,口出唯才是舉。單憑“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