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黢黑的臉龐和空洞的眼神,顯得老酒頭整個人都頹喪邋遢了起來。
頹喪邋遢的老酒頭手裡摩挲著一個早就生鏽發黑的銀鈴手鐲,沒注意到我已經走到跟前。
“老酒頭。”
他抬頭打量我一眼,好像對我的回來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
“嘿,你小子回來啦。”他說話好像也沒什麼力氣,讓我瞬間意識到當真有十多年過去了。
“我玉蘭嫂子呢?還有我上次回來看到一個孩子的啊。”我把酒瓶子遞過去,“來半斤。”
他熟練地舀起酒來,我這才注意到店面好像小了很多,酒罐子也少了一些。
“咳,沒了唄。”
“沒了?”
“嗯,沒了。”
我接過他打好的酒,不知道怎麼接這話。
“那什麼……啊對了,你還住那個院子裡麼?”我咳了兩聲,有些尷尬地問。
“啊,不了,我又搬回來了。”他指了指店鋪後面老舊的木門,“一推就是。”
“哦。”
老酒頭抬頭盯著我,直到我有些不自在,才開口:“你今天還有事嗎?”
“今天沒了,明天我老爹七十,我來給他打點壽酒。”
“哦哦……”他有些心不在焉。
一種異樣的沉默,我不禁有些想回去了。他又問我:“你還喝的慣桃花酒嗎?”
“大概,還習慣的吧。”
他從櫃檯後面走出來,翻箱倒櫃找出來幾瓶開過的淺粉色的酒瓶遞給我。“玉蘭沒了。”
“我知道……”
“小豆子也沒了,六年前。”
我估摸著小豆子應該是他孩子的名字,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喝喝看,這桃花酒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我乾脆就著門沿兒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桃花酒,他也順勢坐在了我邊上。
我舔了舔嘴唇,還是以前那樣熟悉的甘甜味,不由得又咂了兩口,慢慢地從咽喉深處泛上來一絲悠長的辛辣味,嗆得我猛咳兩聲,咳完之後,嘴裡只剩下清苦。
“這桃花酒放多久了?”
“六年。小豆子偷偷開下來喝的,他走了之後就沒人再碰過了。”
我心下有些發慌,想把那口酒吐出來,又覺得有些無禮。
“是不是多了點味道。”他的眼睛裡難得的有了點光彩。
我猶豫了一下,有些傷心。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是多了點味道。”
“是玉蘭的影子的味道。”
我不禁感到有些害怕,扭動著身子想要站起來,他突然按住我說“你等一下你等一下”,衝進了裡屋,再出來的時候手裡都是些燈罩、枯枝、瓷盆,七零八落邊走邊掉。
“小豆子小豆子,我準備你長大些做好看的燈帶你去上元節玩,你過十歲生日的時候做一個最大的疏枝橫斜,你娶媳婦的時候做一個最好看的紅梅落雪,但是來不及了,我要來不及了,你把這些都拿走吧……”
他嘴裡嘰裡咕嚕地說著,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兒地往我手裡塞。我使勁地撥開他強塞來的東西,他突然抱住了我的雙腿跪在了地上,手上的東西“譁”的一聲都掉在地上。
“小豆子你回來啦——”他拖長的尾音裡帶著奇怪的哭腔,像是一把鏽鈍的刀戳在心口。
不疼,癢。
“我當時娶你娘是動過壞心思,但是有了你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啊!為什麼你也不管我了,跟你娘走了啊——”
我驚恐地把他從我身上拉開:“你說什麼?什麼意思?難道你當時娶玉蘭嫂是為了……”
他抬起皺巴巴的手抹了把眼淚:“我一直想研究看看書上說的影子花酒,但是咱鎮上人不多,就玉蘭這麼一個能下酒,我就想……”
我聽著他邊哭邊講,秋天的晚風穿過巷子吹過來,灌滿了我的袍子,灌得我通體涼透。
“但是娶過來之後,我過了幾天有家的日子,玉蘭那麼能幹,你說我以前什麼時候活得那麼講究過,就一直沒忍心下手,再後來有了小豆子……”
他抬起臉看著我,突然膝蓋向前挪動了兩下,又張開雙臂向我撲過來。我大叫一聲推開他,轉身跑遠了,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我拐過一個彎,停下了腳步。我背靠著牆壁,因為驚懼和跑動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裡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突然開始覺得有些難過,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