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的那個大雪天。
“小小姐,不,郡主,你跑慢點,慢點!”奶孃追著小姜琳琅,一路氣喘吁吁,而穿得厚實還披著火紅斗篷的小姑娘卻跑得像一隻小兔子一般快。
但並不歡快。
姜琳琅從壓抑的宮殿出來,便一路飛奔,原因——第一次進宮,又是見的大人物,慫的。
皇后那張慈和的臉,卻沒能給她一絲一毫的溫情來,而皇帝威儀卻故作溫和善意的臉更是叫她牴觸。
“奶孃,我不喜歡這……”姜琳琅停下飛奔的腳步,轉過身,等著柔弱的婦人跟上來,她抬手要給奶孃擦汗,後者卻忙恭敬地避開。
她撇撇嘴,用小姑娘特有的軟糯的聲音,說道。
奶孃一下子瞪大了眸子,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忙捂住小姑娘的嘴,眼裡有謹慎也有難過,“小小姐,你現在是皇上親封的郡主,你也是半個皇家的人了。這話不能亂說,知道嗎?”
小姑娘搖頭又點頭,粉嫩的臉蛋上有著小孩子沒有的懂事成熟,“琳琅懂的,亂說,會被殺頭……”
奶孃鬆口氣,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眼裡更是不捨和難過,“小小姐,要記住,這皇宮裡,有些話你不能說,爛在肚子裡,也別說出來。你只需記得,你是大將軍和將軍夫人的掌上明珠,是南安郡主就好。”
“奶孃……”到底不是真的六歲,姜琳琅敏銳地察覺到奶孃話語間的離別和深意,她想問,但礙於時間地點不對,年齡也不容許她問太成熟的問題。
只好作罷。
“該死的!抓住那小子!”
“臭小子,你還敢反抗,敢咬我!”
“給我狠狠地揍他,揍個半死跑不動了,再拉到淨事房去閹割!”
這時候,遠遠的,姜琳琅聽到幾道尖尖的,明明是成年男子卻格外陰柔的聲音,伴隨著粗俗的謾罵,還有踢打聲,傳來。
她當即就往那走,被奶孃一把拉住,“我的小小姐,你幹什麼?”
“奶孃,行俠仗義!”小姑娘挺了挺小胸、脯,眉眼嚴肅正經地道。
奶孃一愣,原先因為喪事帶來的陰霾也褪去一些,但她還是搖頭,“不可以。這裡是皇宮,有些事不能摻和。”
她理了理小姑娘外面的紅斗篷,看著裡面白色的孝服,眼裡又多了幾分傷感。
姜琳琅卻趁著奶孃起身之際,邁著小短腿直接朝著聲源處跑。
“小小姐!”奶孃唯恐小丫頭擺平不了,雖說為了謹慎不應該讓她去摻和皇宮裡的事,但小丫頭那正義嚴肅的模樣,無端叫她想起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父親,那也是個義薄雲天的大英雄,她母親也是個善良溫柔的人。
或許,這就是血脈。
姜琳琅趕到宮牆角下,看到兩名年輕的太監正對著一名好衣衫襤褸的小少年拳打腳踢。
那小少年也不吭聲,臉上髒兮兮的,衣裳也單薄得很,只看得見那雙眼睛,黑漆漆的,如黑曜石,閃爍著奇異的暗芒。
很亮,帶著令人心驚的寒涼。
忽然,他似是察覺到有人看向他,視線移過來,直直地望著她。
沒有求助,沒有痛苦,只有一望無際的黑。
甚至,她還看見,他唇勾起,一抹譏誚的涼薄的笑,諷刺的笑。
她提著裙子,幾步衝上去,深深吸一口氣,大聲對兩個毫無人性的太監呵道,“住手!”
她剛剛聽見了,這兩個太監不僅打人,還要將人拉去閹、割……
這麼好看的一雙眼睛,而且年紀那麼小,看著那麼瘦弱的少年,在現代,該是被父母疼愛庇護的孩子,卻這般如牲畜似的被虐打。
她的聲音成功引起兩名太監的注意,二人回頭,見只是一名年幼的小姑娘,隻身一人出現在這,但身上的料子一看便不是宮女,怎麼也是世家小姐。
在宮裡當差幾年的太監,都是會察言觀色,往上爬的,當即帶著笑也不管身後蜷縮著身子靠著冷冰冰的牆的少年,帶著打探地問她,“你是?”
先試探對方的身份,再決定接下來的態度。
姜琳琅一個成人,自然是明白這兩人的小把戲,她直接掏出皇帝才賜給她的那枚象徵她身份的令牌,小手舉著,頗有氣勢地高聲道,“我是南安郡主,驃騎大將軍的女兒!”
“郡主?將軍府小姐?”兩人面色頗為古怪,但是看到那枚令牌,卻又不得不信,立即跪下,心裡卻想,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孤女,能有什麼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