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客棧內,一片狼藉。
從大堂到二樓客房,彷彿風捲殘葉,無一完好。
這個時辰,本是飯口,因風雨而阻在大堂用膳的百姓,此時全部躲在角落,驚惶瑟瑟。
廳內,一眾家丁模樣凶煞之人,身著太師府傭衣,手持棍棒,肆意打砸,破碎的桌椅板凳凌亂橫陳,店小二等人縮在櫃檯後面,渾身發抖。
外面,雨聲轟隆,偶爾一道閃電,將天幕劈成兩半,墨藍色的幽光,將這一干人映照的似瘋似魔。
尹簡一腳跨入,長身玉立,水珠從頭頂滾落,連同龍袍滲出的水,匯聚成河。
店內景像,無疑為堵塞的心頭添了把火!
“全部拿下!”
“是!”
帝王一道旨令,隨駕的大內侍衛拔劍衝入,不消片刻,家丁悉數被押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倉惶請罪,“奴才等奉命行事,絕不敢私自作主,求皇上饒命!”
出自太師府的人,哪怕不識帝王真面目,抑或帝王一身狼狽無從辨認,但那一襲明黃之色,以及御前大內的標誌,便是身份的最好證明!
尹簡墨眸冷凝成霜,嗓音陰寒,“你家主子現在何處?”
“回皇上,主子在……”家丁戰戰兢兢的稟報,上下牙齒打著顫,“在樓上。”
尹簡抬眸,望向二樓走廊深處。那裡,曾是孟長歌的房間。
寧談宣砸了四海客棧。
因為孟長歌,那個城府謀略極深的當朝太師,竟做出如此幼稚的洩恨之舉。
尹簡忽然心冷,如墜冰窟。
倘若孟長歌還在,寧談宣豈會失控?
尹簡陡地轉身,復又衝入滂沱大雨中!
夜,漸臨。
那一道偏瘦的身影,不畏寒涼,不懼危險,策馬狂奔!
驚蟄半生,得到與失去,早已是淡然之事,起起伏伏,方為傳奇。
譬如當年,采薇離世。
尹簡痛,卻能忍。
而如今,孟長歌的消失,卻是他無法承受之痛。
彷彿剔骨剜心,生無望,死亦不能,癲狂成痴!
遠處,護城河的潮聲,沉睡了十里人家;重光寺的鐘聲,在今生裡掙扎,守望漫長而喑啞。觀音神座前的香火,日夜長明,見證多少輪迴,深藏幾番冬夏。
你說拜求送子觀音,願為我孕育愛的傳承,我欣喜放手,與你依依吻別,我虔誠盼你歸來,你卻為我佈下訣別的局,狠心看我山崩地裂……
孟長歌,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孟長歌,告訴我,你還會回來,還會回到我身邊。
我們不作天涯,亦不許來生。我願予你三世牽掛,換此生無涯,朝夕到白頭……
尹簡雙目殷紅,似染了豔色,又似心上硃砂,啼血盛開。
斜織的雨,落入眼中,疼痛酸楚,他闔目,奔向遠方燈火闌珊……
……
錢虎歸來時,客棧已恢復寧靜。
百姓散去,太師府家丁被勒令修繕客棧,錢虎得知寧談宣身在孟長歌房中,思忖稍許,他抬步上樓。
依照長歌的指示,他於日落時,先送信給寧談宣,後至宮門求見帝王。是以,寧談宣比尹簡快一步到達四海客棧一探究竟。
二樓深處,屋門大開。
燭光盡頭,一道剪影林立。
錢虎站在門外,看著寧談宣脊背僵直,他轉過身的一剎,彷彿一夜滄桑,經歷生離死別。
“太師大人!”
錢虎心頭暗暗一震,連忙入內,跪地磕頭,“草民不知大人親臨……”
寧談宣乾澀的嗓音,漠漠響起,“孟長歌離開之前,是否透漏,將去往何處?”
“回大人,草民不知。”
“孟長歌走出客棧之時,你眼睛是瞎的麼?”
“大人,草民……”
寧談宣忽然箭步過來,提起錢虎衣領,怒目聲嘶,“本官賞你千兩白銀,命你盯緊孟長歌在客棧之內的動向,你竟將她盯丟了?錢掌櫃,既然你眼睛無用,不如剜了省事!”
“大,大人饒命!”錢虎大駭,聲線抖顫,“孟大人起先吩咐草民去東街琉璃廠買物什兒,且命草民必須親自辦差,可當草民回來,孟大人竟已離開,只留下書信……”
寧談宣雙目赤紅的打斷,“她留給我一封信,給皇上呢?是不是也有一封?”
“是,一共兩封。”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