轆轤會’是瀾公爺來新疆後發起的,由各位大人輪流作東,定期聚宴,有時還從內地請來戲班連日唱戲,徽戲、黃梅戲、秦腔、花鼓戲什麼都有,瀾公爺十分敬重你,說不定以後還專門為你請桂戲班子呢!”
蘇元春咋舌道:“那得花多少銀子!”
裴景福笑道:“瀾公爺知道我們窮,並不要我們作東,只要到場他老人家就高興了。惺惺惜惺惺啊,你知道瀾公爺也是滅洋派……對了,他說子熙兄是抗法名將,不可輕慢,還特地請來陝西名士宋伯魯作陪。”
“瀾公爺如此賞臉,元春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蘇元春雖然沒有身陷宮廷糾葛和朝臣黨爭之中,但初到新疆人地兩生,樂得認識幾位可以說話的人。他沒有見過載瀾和宋伯魯,名字卻不陌生,說來也是多災多難的人。
宋伯魯字芝棟,與裴景福同是光緒十二年進士,曾任鄉試考官、監察御史。百日維新中積極參與推行新政,戊戌變法失敗後,慈禧將他革職永不敘用,後又下令通緝,宋伯魯聞風避禍日本。兩年前回到陝西后,陝甘布政司樊增祥出於嫉恨,捏造罪名將他監禁,時值新任伊犁將軍長庚途經陝西,便出面救他出獄同赴新疆,現在還在長庚幕下。
載瀾則是清廷宗室貴族,愛新覺羅氏,道光皇帝之孫、光緒帝堂兄,封輔國將軍,晉輔國公。戊戌政變後,慈禧圖謀廢黜光緒另立新君,載瀾與其兄載漪密謀,慫恿慈禧立載漪之子傅儁為皇,遭到朝野和列強的強烈反對未能如願。慈禧因此事對列強惱羞成怒,載漪、載瀾乘機鼓動慈禧利用義和團勢力攻打洋人。庚子事變後,八國聯軍指定載瀾為“禍首”之一,慈禧迫於無奈,只得將他奪爵嚴懲,定為斬監候;念其為皇親骨肉,加恩發往新疆,永遠監禁。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載瀾雖然削去爵位遠戍邊地,地方官員卻不敢不陪小心。三年前剛到新疆時,當時的新疆巡撫饒應祺見他是皇親國戚,不但沒有按遣犯嚴加管制,還給予百般優待,每年從藩庫開支八千銀兩作為生活費,還修了座富麗堂皇的公爺府,雜役人等甚至馬伕馬料費用都由庫裡開支。
聽到裴景福說起“吃轆轤會”,蘇元春已經暗暗吃驚,見了這座紅磚雕梁、琉璃屋頂的公爺府,更是感觸萬分:如果這些錢都拿來買兵艦、修炮臺,列強還敢頤使氣指嗎?
見蘇元春表情有些鬱悶,裴景福以為他還不適應這裡的生活,勸慰道:“子熙兄且放寬心,新疆地方偏僻,人才缺乏,象子熙兄這樣的名將更是屈指可數。今天的‘吃轆轤會’,當今新疆巡撫聯魁也要來。他和我是同年進士,我剛來的時候他正籌辦電報局,委我代理電報局長。為了響應朝廷實行新政,他正在著手操練新軍,十分缺乏諳熟軍事的將軍,我已經向他打過招呼,他同意開辦時給你留個位置。”
蘇元春感激地說:“太謝謝伯謙兄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說謝就不是兄弟了。子熙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象我這事,說是‘永不釋回’,可我看得很淡,我就不信,他姓岑的能交一輩子好運。”
說話間,載瀾迎出大門,蘇元春趕緊跪行參見王爺的磕拜禮:“犯官蘇元春參見王爺!”
載瀾拉起他,朗聲笑道:“王爺?哈哈,什麼都沒有了……我不稱你為宮保,你也別叫我王爺。天地那麼大,能聚在一起喝酒就是緣份。伯謙,我說的對不對?”
裴景福趕緊回答:“瀾公爺說的是。瀾公爺平易近人,子熙兄不必過於拘禮。”
“子熙,請,先喝茶聊天。聯中丞也剛到,剛才還提到你呢,即來之則安之,天大的事也別往心裡去。往後聚的時間多了,給我們講講打洋鬼子的事情。”
主賓相讓著進了書房,寒喧過後,載瀾同情地說:“岑春煊這個官屠手夠狠的,上任至今,兩廣官員上至巡撫,下至知縣哨官,被他參革了一千四百多人,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廣西的撫督、兩司,竟全部中箭落馬了。”
“兩司也換人了?”蘇元春不覺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冷笑,王之春被革職他已經聽說,沒想到曾參與造謠說邊軍生變,還煞有介事地請求外省派重兵入桂彈壓的廣西布政使湯壽銘、按察使希賢也被過河拆橋搞掉了。害人害己啊!
聯魁嘆息道:“別人不說,連子熙兄這樣的忠臣良將也遭受如此磨難,就太令人費解了。”
蘇元春輕嘆一聲:“元春得免死罪,已經很知足了。”
提起舊事裴景福還感到後怕:“在下和子熙兄的事,幸有慶親王、袁宮保仗義執言,否則後果實在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