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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侄倆說夠了話,一個抬頭,一個回頭,只見林家姐兒已經梨花帶雨,悽苦地看著她們,面上滿是悲慼之色,倒在賈母懷裡,哀哀悽悽、一抽一噎地說:“既是沒準備好,容我先家去吧?林家在京裡還是有舊宅的,等我安置好了,再來拜會外祖母。”
6歲人事不知、頭回離家剛喪母的小丫頭,好不可憐!
賈母果然心疼地摟著“心肝兒肉”地哭了起來,眼睛也狠狠地瞪了二兒媳婦一眼。“老二家的糊塗了,沒的信嘴胡說。小輩面前像個什麼樣子。”一面又哭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孝”的女兒。林黛玉也跟著哭,邊哭邊說:“我也捨不得老祖宗”。
王夫人差點兒沒氣個倒仰。老太太總是這樣,先裝啞巴默許你做什麼,一旦出了什麼事兒,立馬把責任往你身上一推。她不過是“老人家”,“老背晦”,“不管事兒了,沒的討人嫌”。然後老爺知道後又會對著她吼一通“無知蠢婦”,繼而在趙姨娘那個妖精屋子裡一呆就是一月半月的,一點也不顧及自己正室嫡妻的臉面。
王嬤嬤見姐兒哭的差不多了,老太君臉色也不大好看,忙遞臺階下:“瞧姑娘,才剛來,就惹的老太太這樣傷心。奶奶若知道了,也不痛快呢?姑娘平日裡最懂事守禮了,快別哭了,仔細心口疼。老爺不是和姑娘說了什麼話,姑娘還要拜見舅舅們?”
裝了半天透明的邢夫人連忙介面:“老太太,兩位舅舅姐兒還沒見呢。媳婦現在帶過去吧,也便宜。”
賈母果然點點頭,難得的給了大兒媳婦一個好臉:“你大舅母說的對。好玉兒,都是老婆子的不是,快去見過你舅舅,咱們好一塊說話兒。”
大舅舅賈赦雖是舅舅,不過到底還是外男,親爹平日裡還不能隨便見呢?何況一個“外”字?很好,今天賈赦沒怎麼喝酒,也沒和小老婆紅粉們廝混,腦子很清醒,推說“幼妹亡故,心下不適,身子不大好”就沒見。
林黛玉也知道這才是正理,本來見不見就沒啥所謂。這個時代的女人一生中見過的男人屈指可數:親爹,兄弟,丈夫,兒子。差不多就這樣,嫁了人後連公公,小叔子,大伯子都不大見到,更別提別人了。
王夫人才剛被下過臉面,不在自己地盤乘機找場都對不起她面慈心狠的習性。知道黛玉的車近了,也不派周瑞家的這種體面嬤嬤,也不派身邊大丫頭,只打發了一個老嬤嬤就將黛玉迎了自己院子。在“榮禧堂”足足涼了小半盞茶時間才讓領路的老嬤嬤將人領到東耳房來。
老嬤嬤也不知道真不懂二門內主子屋裡的規矩還是咋的,大喇喇就讓黛玉往炕上主子的座位上坐,黛玉沒動,隨手挑了個椅子虛坐著,不時掩著嘴咳幾聲。
一個丫頭端上了盞茶,黛玉接過,嘴唇還未沾上半點水珠,一個穿著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走來笑著說:“太太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
林黛玉跟著老嬤嬤,丫鬟出了門,進了東廊三間小正房。外頭剛吹了風,屋子裡炭火燒的熱熱的。林黛玉一時忍不住,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氣。
王夫人坐在炕西首,一邊笑著點頭,一邊把黛玉往東邊讓。黛玉呆了呆,又像剛才坐在了炕邊一圈椅子上。
丫鬟們上了茶退了下去,整個屋子裡不聞一點聲息。林黛玉心想:這娘們又要鬧哪樣?
接下來,王夫人很溫和地解釋了一下二舅舅賈政不在場的理由:“齋戒去了”。林黛玉知道,其實是因為所謂“好學上進”“胸有丘壑”的賈雨村來了,正接見著呢,沒空!
然後輕輕巧巧地“有一句話囑咐你”:自家有三個姊妹,你們小孩子家家的一處針織玩笑,都是好的;話音一轉,又用一種聽似埋怨實則又有幾分驕傲的語氣說著“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家裡有一個“銜玉而誕”的“孽根禍胎”,是個“混世魔王”,頑劣異常,極惡讀書,偏又外祖母溺愛,無人敢管。今日廟裡還願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晚上你見到就知道了。“你只以後不要踩他”!
關鍵字眼咬的那叫一個“重”!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我兒子來頭大,你沒事別招惹他,狐媚子勾引人。
走了半天路,一口水都沒喝,又聽到這些有的沒的,再好脾氣的也沒好脾氣了。林黛玉低聲應了個“是”,就低頭裝恭順。不過,眉眼間已經露出了兩分疲態。奶嬤嬤在外面呢!
王夫人見目的達到了,該給的下馬威也給夠了,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神態,親暱地抓著黛玉的小手前往上房賈母處吃晚飯。
想到上房的賈母,心裡又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