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了,招弟與鷹雄並肩而立,來弟、雙胞和金寶兒亦擠在阿爹身邊,而帶弟卻倚在腳邊的床柱,小手渾然不覺地扯緊床帷,眸光瞬也不瞬地盯住那張昏沉的男子面容。
他半邊的臉,毀了。如被火灼過一般,那傷痕布在他頰上、頸上,此時他脫去上衣,胸口因斷骨接續纏著厚厚綁帶,那些露出來的肌理、單邊肩胛和右臂亦星星點點全是毒粉留下的燒傷。
好痛……帶弟眉一擰,感覺燒向他的火亦朝自己襲來,而心這麼痛。
“龍兒所中的毒只在表面,要解毒並不困難,但這蛇族所煉製的毒粉已腐蝕肌理,造成這般傷痕,要恢復原貌是不可能了。”“藥王”沉穩冷靜,一手安撫地握住妻子。“別哭了,龍兒沒事。”
“弄成這樣還說沒事!你啊——”美婦淚珠盈睫,語帶怨懟,“為什麼要認識那個蛇族女子?她、她把龍兒害成這樣,還有誰家的姑娘肯嫁他……”
此話一出,大夥兒愣了愣,“藥王”開口反駁:
“咱們不是才替龍兒定親嗎?你說這兒是什麼話?”
“竇家二姑娘生得俊,是花般的人品,現下龍兒毀容如此,說不準右臂也毀了,你忍心讓人家姑娘這麼嫁來嗎?況且,這場婚約今天才起的頭,也不見落實,我瞧……我瞧還是算了吧……咱們不能硬逼人家……”她邊說邊拭淚。
帶弟忽然心急了,倚著床柱的身子陡地站直,欲言又止。
她與他的婚約雖來得教人措手不及,卻似一記重錘狠狠地擊中心田,敲碎所有的迷惑和猶疑,而自己終是明白了真正的想望,她心中一直有他,從最初恨他、惱他、氣他,無時不刻想以鴛鴦刀好好教訓他,到得如今,她仍是恨他、惱他、氣他,這種種的情緒流轉,卻又覆上淡淡的溫柔顏色,是每一夜仰望月光,思念一個男子時揮之不去的悸動。
他會弄成這個地步,也是為了護她,今日見他受傷落水,回想起來,她都不知自己怎能那般鎮定,在湖中,她沉入極深的水域,那一年溺水的恐懼悄然襲上,雙腿下意識感到抽疼,直到——看見了他,隨水流飄蕩,臉容安詳,他給了她力量,掙開了那一年夏所留下的心魘。
她想要這段姻緣,是真心的,並不因他外表缺陷,便改變了心意,反而只會更加地憐惜他。
“我——”她鼓足勇氣正要啟口,誰知竇大海比她還快,搶先發言:
“你們把九江四海瞧成什麼啦!下聘任由你們下,婚約亦任由你們解?咱們四海雖是鏢局人家,六個閨女兒打小就舞刀弄槍,跟著我這作爹的大江南北地走鏢,但我竇大海告訴你們,咱們家閨女兒該守的規矩可不會比養在深閨裡的姑娘少。如今,婚已定,聘也下了,咱們家帶弟也不是光看外表的膚淺姑娘,你們這麼說話簡直侮辱人!”管他媽什麼三王會、四王會,這麼小看人就不行。
“竇爺,親家,咱們沒這個意思,只是龍兒他、他……唉,若方才言語得罪,請莫見怪,實在對不住。”“藥王”搖了搖頭,稍頓,雙目陡抬,瞧向一直靜默不語、內心卻紊亂澎湃的帶弟,沉靜問出:
“二姑娘自己的意思又是如何?”
房中眾人目光全凝向她,等待著。帶弟往前跨出一步,心中早有確切的答覆,她深深吸了口氣,清容堅定,亦沉靜道出;
“婚事自由阿爹作主,我嫁他。”
水好冷、沁人心骨,可膚上卻附著一層疼,像煨過火的針,一下下,綿綿密密,又如沾上蜜糖的螞蟻,流連不走,奇癢難受。
“別動!”他下意識想抬手往臉上抓去,有人按住他的掌,是個姑娘,他記得她的聲音,是他的親親。
“我知道你傷口會癢,你別動,我上藥呢,這藥是你爹爹獨創的,塗上後待會兒就不癢了。”
那聲音親和得不像真的,教他受寵若驚,迷惘之際,沁涼的觸感在頰上、頸上游移,接著是胸和臂膀,她在為他上藥,他受傷了?傷得很重嗎?
陡地,記憶清明,他睜開雙目,記起了一切。
房中,光線充足,陽光縷縷透過紙窗,連飄在空氣中的浮塵都瞧得一清二楚。床邊有一個姑娘,捱過身子,用指尖挑起藥,力道適中地在他鎖骨處畫圈圈。
他靜默地瞅著,不太真實,直到姑娘察覺了,抬起秀致小臉,與他的視線對個正著。
“李游龍,你真醒了!”她喜悅眨眼,忍不住趨向前去,見男子雙瞳明朗,裡頭映著兩個自己,唇邊的笑跟著加深。“已經昏睡一日夜,你終於肯醒了……”
“帶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