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魯瑋楊祥兩人本來是抱著一展才學而來,偏偏被扔在了冷板凳上。上官還處心積慮要發落他們,如何讓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人忍得下來!
吳蓀菖雖然信心滿滿,到底還是要謹慎行事,先從縣裡將魯瑋、楊祥二人的關係調入自己屬下,然後裝模作樣地定製門牌號碼,又開始走街串巷,真像是要做編戶齊民的事。
知縣一招落空,也不著急,反正按照衙門裡的規矩,大事二十日就要程文,彙報進度,到時候不怕找不到差錯發落他們。
他卻沒想到,吳蓀菖並無乖乖等候二十日的打算。
崇禎二十年二月二十六,一篇揭露崑山縣濟留倉徹底空乏的文章出現在了《曲苑雜譚》上。
因為這份報紙原屬於“小報”,所以其中自然充滿了臆想出來的文學故事。譬如當地百姓如何吃不飽穿不暖,苦苦期待開倉濟民,知縣老爺又是如何孤高冷豔一副公事公辦模樣,背後卻與糧商大肆瓜分,以陳年爛谷換得該當入倉的新糧。
一直沒有參與輿論討伐皇太子的《曲苑雜譚》有充足的版面渲染此事,也有足夠的人力進行追蹤報導,將知縣的人機關係網拉扯出來,最後用一個整版的空間,只印了一句話:此斯文敗類名教罪人,是東林耶!非東林耶?
前面可以說是正常的輿論,但最後這句話卻又套上了黨爭的牌子。原本想對此視而不見的清流,不得不回過頭來,撰文指出:此人乃是混跡在清流隊伍中的敗類。
有這個註腳,東宮系統的槍手自然要跟進,渾水摸魚說:如今東南有幾個官兒不是東林身份?難道都是真東林麼?還不都是混進來撈取資本的?
許多人都被這不明身份的言論套了進去,渾然沒想到支援這種言論本身就是自證東林有黨!
君子群而不黨,你既然結黨,就是小人,是小人就該死!
這個道理放哪裡都說不出花來!
高弘圖連忙出來表明身份:當年東林可說我是齊黨!所以大家不要誤會,雖然我不是齊黨,但真不是東林。
張慎言也不得不出來辯誣:東林之初只有君子,並沒有黨,是以他引薦**星等人入朝,是為朝廷選君子。而有人借先人之名,自立黨派,這是偽君子!既然是偽君子,就該揪出來打倒在地踏上一腳。當然,也得防止閹黨小人誣陷,所以崑山濟留倉之事,該當詳查。
朱慈烺看了張慎言用本名發表的文章,不由感嘆到底薑是老的辣。原本崑山濟留倉案是東宮反攻的第一手,等於從清流背後刺入刀子,硬生生開個血口出來。將口水仗引入政績考成,用實打實的證據來推倒之前清流所謂皇太子任用私人,信任閹黨的話。
順便還可以讓江南士林自認“有黨”,好讓東宮順利佔據道德制高點。
張慎言卻能抓住根本,直接將“有黨”的問題打破,再將話題引回崑山濟留倉一案,可以預料得到:這位崑山知縣已然是被丟擲去的棄子了。在這枚棄子被打吃之後,某些人也該順勢求和了。
……
“這定是那三個北來官乾的好事!”崑山縣赤紅雙眼,神情猙獰,雙手發抖——這是因為他心中正幻想著如何手持利刃,將吳蓀菖等三人千刀萬剮,生啖其骨肉!
縣丞也是滿臉憔悴,道:“偏生他們是朝廷命官,不能用刑。”
“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崑山縣重重捶在書案上:“他們要我死,我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等都察院檢點來了,我就與他們同歸於盡!”
“縣尊,還不至於。”縣丞也被這癲狂嚇了一跳:貪汙瀆職沒有弄出大的民變,也沒饒進去人命,最多就是免職流放的懲罰。若是殺了朝廷命官,那可就是死罪了。
“如今還有個辦法……”
“快說!”崑山縣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上前扣住了縣丞的脈門,突然嘴角一咧,眼淚直流:“你且救我這一命,我日後給你供長生牌位。”
“縣尊……”縣丞動情地拍了拍崑山縣的手,心中暗道:你這指甲都掐我肉裡去了……哎呦哇啦,這都出血了!
“縣尊,您先不急。”縣丞拉開崑山縣的手:“您看,這報上通篇都沒個實證,顯然是閹黨誣陷忠良啊!”
“可是他們要來看倉,現在倉中……嗚嗚嗚,哪裡還有糧食?”
縣丞自然也知道,他自己就是分潤的環節之一,若是知縣倒了他也摘不乾淨。
“若是他們來檢點時,倉中有糧,那又如何!”縣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