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吃了一驚,退後三步,幾乎便想躲到陳圓圓身後。陳圓圓卻喜容滿臉,走到老僧身前,輕聲道:“你來了!”那老僧道:“我來了!”聲音轉低,目光轉為柔和。兩人四目交投,眼光中都流露出愛慕歡悅的神色。韋小寶大奇:“這老和尚是誰?難道……難道是阿姨的姘頭?是她從前做妓女時的嫖客?和尚嫖妓女,那也太不成話了。嗯,這也不奇,老子從前做和尚之時,就曾嫖過院。”陳圓圓道:“你都聽見了?”那老僧道:“聽見了。”陳圓圓道:“謝天謝地,那孩兒還……還活著,我……”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入老僧懷裡。那老僧伸左手輕輕撫摸她頭髮,安慰道:“咱們說什麼也要救她出來,你彆著急。”雄壯的嗓音中充滿了深情。陳圓圓伏在他懷裡,低聲啜泣。韋小寶又是奇怪,又是害怕,一動也不敢動,心想:“你二人當我是死人,老子就扮死人好了。”陳圓圓哭了一會,哽咽道:“你……你真能救得那孩兒嗎?”那老僧森然道:“盡力而為。”陳圓圓站直身子,擦了擦眼淚,問道:“怎麼辦?你說?怎麼辦?”那老僧皺眉道:“總而言之,不能讓她叫這奸賊作爹爹。”陳圓圓道:“是,是,是我錯了。我為了救這孩兒,沒為你著想。我……我對你不起。”那老僧道:“我明白,我並不怪你。可是不能認他作父親,不能,決計不能。”他話聲不響,可是語氣中自有一股凜然之威,似乎眼前便有千軍萬馬,也會一齊俯首聽令。忽聽得門外靴聲橐橐,一人長笑而來,朗聲道:“老朋友駕臨昆明,小王的面子可大得緊哪!”正是吳三桂的聲音。韋小寶和陳圓圓立時臉上變色。那老僧卻恍若不聞,只雙目之中突然精光大盛。驀地裡白光閃動,嗤嗤聲響,但見兩柄長劍劍刃晃動,割下了房門的門帷,現出吳三桂笑吟吟的站在門口。跟著砰蓬之聲大作,泥塵木屑飛揚而起,四周牆壁和窗戶同時被人以大鐵錘錘破,每個破洞中都露出數名衛士,有的彎弓搭箭,有的手挺長矛,箭頭矛頭都對準了室內。眼見吳三桂只須一聲令下,房內三人身上矛箭叢集,頃刻間便都變得刺蝟一般。吳三桂喝道:“圓圓,你出來。”陳圓圓微一躊躇,跨了一步,便又停住,搖頭道:“我不出來。”轉頭輕推韋小寶肩後,說道:“小寶,這件事跟你不相干,你出去罷!”韋小寶聽到她話中對自己的迴護之意甚是至誠,大為感動,大聲道:“老子偏不出去。辣塊媽媽,吳三桂,你有種,就連老子一起殺了。”那老僧搖頭道:“你二人都出去罷。老僧在二十多年前,早就已該死了。”陳圓圓過去拉住他手,道:“不,我跟你一起死。”韋小寶大聲道:“阿姨有義氣,韋小寶難道便貪生怕死?阿姨,我也跟你一起死。”吳三桂舉起右手,怒喝:“韋小寶,你跟反叛大逆圖謀不軌,我殺了你,奏明皇上,有功無過。”向陳圓圓道:“圓圓,你怎麼如此胡塗?還不出來?”陳圓圓搖了搖頭。韋小寶道:“什麼反叛大逆?我知你就會冤枉好人。”吳三桂氣極反笑,說道:“小娃娃,我瞧你還不知這老和尚是誰。他把你矇在鼓裡,你到了鬼門關,還不知為誰送命。”那老僧厲聲道:“老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奉天王姓李名自成的便是。”韋小寶大吃一驚,道:“你……你便是李闖李自成?”那老僧道:“不錯。小兄弟,你出去罷!大丈夫一身作事一身當,李某身經百戰,活了七十歲,也不要你這小小的清廷官兒陪我一起送命。”驀地裡白影晃動,屋頂上有人躍下,向吳三桂頭頂撲落。吳三桂一聲怒喝,他身後四名衛士四劍齊出,向白影刺去,那人袍袖一拂,一股勁風揮出,將四名衛士震得向後退開,跟著一掌拍在吳三桂背心。吳三桂立足不定,摔入房中,那人如影隨形,跟著躍進,右手一掌斬落,正中吳三桂肩頭。吳三桂哼了一聲,坐倒在地。那人將手掌按在吳三桂天靈蓋上,向四周眾衛士喝道:“快放箭!”這一下變起俄頃,眾衛士都驚得呆了,眼見王爺已落入敵手,誰敢稍動?韋小寶喜叫:“師父!師父!”從屋頂躍下制住吳三桂的,正是九難。韋小寶來到三聖庵,她暗中跟隨,一直躲在屋頂。平西王府成千衛士團團圍住了三聖庵,守在庵外的高彥超等人不敢貿然動手。九難以絕頂輕功,蜷縮在簷下,眾衛士竟未發覺。九難瞪眼凝視李自成,森然問道:“你當真便是李自成?”李自成道:“不錯。”九難道:“聽說你在九宮山上給人打死了,原來還活到今日?”李自成點了點頭。九難道:“阿珂是你跟她生的女兒?”李自成嘆了口氣,向陳圓圓瞧了一眼,又點了點頭。吳三桂怒道:“我早該知道了,只有你這逆賊才生得出這樣……”九難在他背上踢了一腳,罵道:“你兩個逆賊,半斤八兩,也不知是誰更加奸惡些。”李自成提起禪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