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這裡,嗚咽不能成聲。韋小寶聽了半天曲子,只因歌者色麗,曲調動聽,心曠神怡之下,竟把造訪的來意置之腦後,一聽她提到阿珂,當即站起,問道:“阿珂到底怎麼了?她有沒行刺平西王?她是你女兒,那麼是王爺的郡主啊。啊喲,糟了,糟了。”陳圓圓驚道:“什麼事糟了?”韋小寶神思不屬,隨口答道:“沒……沒什麼。”原來他突然想到,阿珂本來就瞧不起自己,她既是平西王的郡主,和自己這個妓女的兒子,更加天差地遠。陳圓圓道:“阿珂生下來兩歲,半夜裡忽然不見了。王爺派人搜遍了全城,全無影蹤。我疑心……疑心……”忽然臉上一紅,轉過了臉。韋小寶問道:“疑心什麼?”陳圓圓道:“我疑心是王爺的仇人將這女孩兒偷了去,或者是要脅,要不然就是敲詐勒索。”韋小寶道:“王府中有這許多高手衛士和家將,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阿珂師姊偷了出去,那人的本事可夠大的了。”陳圓圓道:“是啊。當時王爺大發脾氣,把兩名衛隊首劣詡殺了,又撤了昆明城裡提督和知府的差。查了幾天查不到影蹤,王爺又要殺人,總算是我把他勸住了。這十多年來,始終沒阿珂的訊息,我總道……總道她已經死了。”韋小寶道:“怪不得阿珂說是姓陳,原來她是跟你的姓。”陳圓圓身子一側,顫聲道:“她……她說姓陳?她怎麼會知道?”韋小寶心念一動:“老漢奸日日夜夜怕人行刺,戒備何等嚴密。要從王府中盜一個嬰兒出去,說不定還難於刺殺了他,天下除了九難師父,只怕也沒第二個了。”說道:“多半是偷了她去的那人跟她說的。”陳圓圓緩緩點頭,道:“不錯,不過……不過為什麼不跟她說姓……姓……”韋小寶道:“不說姓吳?哼,平西王的姓,不見得有什麼光采。”陳圓圓眼望窗外,不禁呆呆出神,似乎沒聽到他的話。韋小寶問道:“後來怎樣?”陳圓圓道:“我常常惦念她,只盼天可憐見,她並沒死,總有一日能再跟她相會。昨天下午,王府裡傳出訊息,說王爺遇刺,身受重傷。我忙去王府探傷。原來王爺遇刺是真,卻沒受傷。”韋小寶吃了一驚,失聲道:“他身受重傷,全是假裝的?”陳圓圓道:“王爺說,他假裝受傷極重,好讓對頭輕舉妄動,便可一網打盡。”韋小寶茫然失措,喃喃道:“果然是假的,我……我這大蠢蛋,早該想到了。”心想:“大漢奸果然已對我大起疑心。”陳圓圓道:“我問起刺客是何等樣人。王爺一言不發,領我到廂房去。床上坐著一個少女,手腳上都戴了鐵銬。我不用瞧第二眼,就知道是我的女兒。她跟我年輕的時候生得一模一樣。她一見我,呆了一陣,問道:‘你是我媽媽?’我點點頭,指著王爺,道:‘你叫爹爹。’阿珂怒道:‘他是大漢奸,不是我爹爹。他害死了我爹爹,我要給爹爹報仇。’王爺問她:‘你爹爹是誰?’阿珂說:‘我不知道。師父說,我見到媽後,媽自會對我說。’王爺問她師父是誰,她不肯說,後來終於露出口風,她是奉了師父之命,前來行刺王爺。”韋小寶聽到這裡,於這件事的緣由已明白了七八成,料想九難師父恨極了吳三桂,單是殺了他還不足以洩憤,因此將她女兒盜去,教以武功,要她來刺殺自己父親。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隨即想到:“是了,師父一直不喜歡阿珂,雖教她武功招式,內功卻半點不傳,阿珂所會的招式固然高明,可是亂七八糟,各家各派都有,澄觀老師侄這樣淵博,也瞧不出她的門派。嗯,師父不肯讓她算是鐵劍門的。我韋小寶才是鐵劍門的嫡派傳人。”想到九難報仇的法子十分狠毒,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陳圓圓道:“她師父深謀遠慮,恨極了王爺,安排下這個計策。倘若阿珂刺死了王爺,那麼是報了大仇。如果行刺不成,王爺終於也會知道,來行刺他的是他親生女兒,心裡的難過,那也不用說了。”韋小寶道:“現下可什麼事都沒有啊。她沒刺傷王爺,反而你們一家團圓,你向阿珂說明這中間的情由,豈不是大家都高興麼?”陳圓圓嘆道:“倘使是這樣,那倒謝天謝地了。”韋小寶道:“阿珂是你的親生女兒,憑誰都一眼就看了出來。不是你這樣沉魚落雁的母親,也生不出那樣羞花閉月的女兒。”他形容女子美麗,翻來覆去也只有“沉魚落雁、羞花閉月”八個字,再也說不出別的字眼,頓了一頓,又道:“王爺不肯放了阿珂,?”也總不能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忽聽得門外一人大聲喝道:“認賊作父,豈有此理!”門帷掀處,大踏步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僧來,手持一根粗大鑌鐵禪杖,重重往地下一頓,杖上鐵環噹噹亂響。這老僧一張方臉,頦下一部蒼髯,目光炯炯如電,威猛已極。就這麼一站,便如是一座小山移到了門口,但見他腰挺背直,如虎如獅,氣勢懾人。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