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封家要好的世家皆抄了家,京城上下人人自危;榮府自然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至臘月初二,寶玉快馬回京,一切家裡都準備停當,就等他第二日一早去王家接黛玉了。
黛玉在王家已住了兩日,王子騰夫人晚上來看她,見她正在燈下默默流淚,邊問紫鵑:“姑娘這是怎麼了?”
紫鵑道:“這不想起姑老爺和姑太太來了,寫了幾句詩,就落下淚來。”
王子騰夫人嘆了口氣,“你們太太就擔心她這樣,特地派人來囑咐我,叫我來勸勸,別明兒哭腫了眼睛不好看。”
黛玉在裡間聽到了,起身迎出來,“乾媽怎麼來了?”又嗔紫鵑,“乾媽來了,還不請進來坐,站在門口凍著了怎麼好。”
王子騰夫人笑道:“我也剛來,她正好出來,就說了幾句話。”又問:“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都準備妥當了,”黛玉一面引王子騰夫人進屋,一面道。
王子騰夫人點點頭,道:“你婆婆惦記你呢,怕你哭,叫我來瞧瞧。”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頭不語。
王子騰夫人柔聲道:“好孩子,不是我替你婆婆說好話,她這些年對你,算是真心實意的了,你小時候身子弱,她常擔心,幾次問我尋名醫呢。”
黛玉微微點頭,“舅母對我的好,我自是記在心上的。”自打她進榮府,二舅母就從未刻意為難過她,這次讓她認王子騰夫人做乾媽,雖有私心,對她卻也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王子騰夫人接過紫鵑遞過來的熱茶,又道:“寶玉這孩子呢,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天生一股子痴性子,你們明兒拜過堂,後日給你公公婆婆敬過茶,就要往扶風去了,到時候一切可都得靠自己,”
黛玉默默聽著,眼前卻浮現出母親慈愛的面容,若是她在,自己如今又是怎樣的情形呢?
王子騰夫人又囑咐幾句,便回去了,黛玉這一晚終究是沒睡好,一時想起父母,一時想起寶玉,一時又擔心日後的生活。
一夜輾轉反側,第二日起來,臉色便不是很好,紫鵑只得用厚厚的鉛粉替她掩蓋眼睛下面的青黑,正化妝時,寶釵、惜春、岫煙聯袂而至。
黛玉就對她們笑道:“這妝也太濃了,我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寶釵笑道:“你認不認得不要緊,寶兄弟認得就行了。”
黛玉嗔道:“寶姐姐何時也學得這樣會取笑人。”
寶釵嘻嘻一笑,“今兒不取笑你取笑誰去?”又湊近了看黛玉的耳墜子,“這珍珠墜子可真精巧。”
紫鵑道:“這墜子是當年姑太太留下的,因和今兒的簪子配,便拿出來帶了。”
惜春道:“到了那邊,姐姐可要把好東西收拾好了,別叫人家惦記了。”她的嫁妝在京城也就能算箇中上,到了扶風縣,卻也惹得縣裡眾人眼紅,還不知明日黛玉的嫁妝要如何轟動呢。
黛玉道:“我都省的,明兒過去只帶了幾件家常衣服,反正過年還是要回來的呢。”
正說話間,聽得外面吹吹打打的,寶釵道:“迎親的來了,快點快點。”
喜娘便給黛玉蓋上了蓋頭,扶出了屋子。
因王子騰夫婦到底不是黛玉親爹媽,倒都沒什麼捨不得的,黛玉也未曾流淚,由王仁將她背上了花轎。
一路上圍觀者甚多,轎子走得很慢,大半個時辰才到了榮府。拜過堂,眾人簇擁著新人入了洞房,寶玉接了蓋頭,只見黛玉彷彿畫中走下來的仙子一般,秀美絕倫。從前相處的一幕幕從腦海中掠過,寶玉不禁呆了。
鳳姐笑道:“好像沒見過一樣,呆了這半天。”
眾人都鬨笑起來,黛玉羞紅了臉,低頭不語。還是元春笑著提醒道:“愣著做什麼,快坐下喝交杯酒了。”
寶玉這才回過神來,坐在黛玉身邊,也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鳳姐嘖嘖讚道:“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又對惜春道:“四妹妹該把這情形畫下來才是,給老祖宗掛在屋裡。”
惜春素喜黛玉人品,見他們能忠誠眷侶也十分開心,“好呀,我明兒回去就畫。”
眾人又拿一對新人取笑片刻,喜娘便笑吟吟說起了吉祥詞兒,喝了交杯酒,寶玉就往外面去了。
裡面的熱鬧喜慶王子萱是看不到了,她此時正周旋於幾家誥命之間,幾家不熟的,自是滿口關心今天的喜事,像蔣太太這樣相熟的,則更關心賈母的身體,“老人家看著瘦了好些,大夫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