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差點隨口說出石老頭想來而又沒來的那番好意,看到女主人並不領情,只得急中生智地端起酒杯打圓場說:“我看龍市長關心老下級的心情,我就代表石老頭領了吧!他不愛杯中物,這場面也不方便。來來來,讓我借主人的酒,請大家共同舉杯,祝龍市長健康長壽、闔家快樂!”客人們一致響應,紛紛站起舉杯等待“幹”的口令。梅玉芳莞爾一笑,以龍光榮保護人的身份攔阻道:“大夫有話,我老頭兒不能喝這個,這杯我替了吧!”老李和幾位客人共同叫好,催她帶頭。梅玉芳卻把杯一摞,眼盯著李局長似笑非笑地說:“老李!大家乾杯以前,人可得先罰你一杯!”“罰我?”“你知道為什麼挨罰!--喝!”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把李局長端杯的手麻利地往上一擎一擰,滿滿一杯“五糧液”,便兜底咂進他嘴裡,嗆得他連連叫苦不迭。席間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淌著條條汗溜的玻璃窗也發出了轟轟的迴音。那遠遠的,間或傳來的崩苞米花的起爆聲,自然再也不能分散賓主們的注意力。新年過後,珍珠猶猶豫豫地到郊區第三中學報了到。當天就領到了四百八十元工資,外加伍拾元錢的生活補貼。她在工資表上簽字時,那隻本來早已握慣了筆桿的手,竟令人奇怪地發起抖來,眼睛也變得模糊不清了。會計室裡那幾位新同事,都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看著這個高挑個的,臉龐十分白淨,頭髮又略帶自然捲曲的新任年輕女教師。她自己也似乎敏感到這種詢問和不解的目光,窘迫得微微一笑,羞怯地望望大家,急忙走出那間生著火爐、熱度很高的會計室。她怕當著這些新同事的面流下眼淚來,那可太不象箇中學教師的樣子啦!這所郊區中學,也象許多經費有限的非重點中學一樣,校舍年久失修。為了抵禦寒風,有些教室的門窗釘著木板,有的蒙著塑膠薄膜,也有的乾脆用磚頭砌死。但也許是正在準備考試的緣故吧,她悄悄走了幾個教室,看到複習功課的學生們,還都是很用功、遵守紀律的。即將在這些學生們面前講課了,你的知識水平和品德修養,能夠為人師表嗎?她有點忐忑不安,甚至也有點懷疑。她尤其不敢想自己是透過不正當的“空中飛”關係,才被安插進來的這一事實!就憑這一點,如果當你在學生面前也要講到“服從祖國需要”這些話,你能泰然地作到臉不紅、心不跳嗎?--不過她又不能不盡力勸慰自己,李主任用心良苦,老父親也得到安慰和照顧,自己就不該再想得那麼多了。。。。。。可是,此事如果放在自己所崇拜的賽珍珠的身上,這位不朽的名著《大地》的女作者,又會作出怎樣的抉擇?珍珠在沉思默想中坐市郊直通車回到市裡。汽車站旁的那家食品商店還沒有關門,白亮亮的日光燈,照得櫃檯和貨架上琳琅滿目。她走進去,生平第一次大方地買了二斤好綠茶,四斤糕點,一分為二,準備一份送給自己的老父親,一份送給可敬的吳老師。這兩位老人,都應得到她第一次拿工資的回報--儘管這回報是如此微薄而又憂喜摻半的。。。。。。天還沒黑。樓群后面,吳老師家的小院靜悄悄地籠罩在冬日的暮色裡。屋裡也沒有點燈,一種說不清的預感逼著珍珠加快了腳步,輕輕走進屋去。她模糊地看見床頭躺著一個人,額上敷著溼手巾。無疑,那正是吳老師了。她趕快把東西放下,開開燈,小聲急問:“吳老師,您病了?”吳志興慢慢睜開眼睛,扶著床頭坐起來,失神地看了看他那愛莫能助的女學生,嘴角抽搐幾下,才發出不連貫的聲音:“沒。。。。。。什麼。你報到去了?”珍珠怔怔地望著他,心頭猛地一陣急跳。不知是她敏感地猜到了什麼,還是終於打定主意,緊緊咬住嘴唇使自己平靜下來,回身坐在椅子上,這才淡淡一笑說:“吳老師,您別再為我操心了。我--去清溪口!”吳志興抬起驚異的眼睛,審視著他這個一向文靜、溫順的女學生,想不透她此時何以變得如此果斷和堅定。他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珍珠不可能這麼快就得知。但他又不能不承認,事情又的確被不幸而言中了!吳志興是憋著一口氣,才決心為他這個喜愛的女學生鋌而走險的。他深知自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又總不忍心弱者過於受欺。這次畢業分配把原計劃留在市內的珍珠突然甩進深山老林,就是領導小組成員中有人抓住他在龍波問題上的被動局面,一舉攻破防線,直至公開攤牌,以上級下達的分配原則條文中並無照顧城鎮困難畢業生不去邊遠地區的規定為理由,不顧情理地擠掉了珍珠,安排上了他所死保的一個家長有實力的畢業生。倉促之間,木已成舟。吳志興知道已不好向有言在先的梅玉芳交待,但也沒想到梅玉芳會那麼翻臉不認人;然而更加沒想到的,卻還是在市政府工作了三十多年的石老頭,明明有理由也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