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恍若無氣力而面顯憔悴了。英娘早已哭得淚人一般,道:“大夫說過了,你能醫好的,要安心靜養。。。。。。”老倌叔將蘭芝、關水兵喚至病榻前道:“我病已垂危,華佗現世也醫不好了。送我回鄉下老家罷了。”半晌昏睡不醒了。蘭芝抹淚道:“他終是要死的的人了,世上哪有不老之方?我們的家存錢取用了,又使倆孩子上不得學,卻不受困了。”此後老倌叔便不肯服醫食藥。英娘知自己守在此處無益,兄長病入膏肓,便捎了許多吃食送往病榻前,一再叮囑他要珍愛身體。老倌叔哪裡還顧及這些,英娘道:“我走了家事無人照管,只好先回了,這兩日又不知家人如何鬧騰啦。”辭別他要去。蘭芝夫婦二人將英娘等送往車站道:“您們也珍重,他須得留幾日,醫得好時,我們賣牛賣馬多幹他十年罷了。。。。。。”那英娘真個淚水婆娑而去了。老倌叔又住得半日便回家醫了。英娘暗道:“我們前腳走那婦人後腳跟,她公公定沒法救治。。。。。。”想到這裡,心下便愈加傷感。不幾日。老倌叔撒手西去了,年五十八歲,卻比一甲子少兩輪。老倌叔病故三日,四方親友齊弔唁。蘭芝夫婦晚設筵席,眾人極力稱頌了老倌叔一生平凡功績,又道關水兵夫婦極踐孝行,並言他命不可醫了。下葬之日,蘭芝抹淚道:“他這一去家中活無人管照了。如若在世時吃、喝任由著他,閒時我們侍候他都是高興的,酒上供幾桶,茶許多,且供他九泉之下慢慢享祭用吧。”說畢抹得死去活來。那勸解的婦人亦流淚道:“家人何曾讓他受屈了,他只是福命短,這由不得我們大家,他這一去便什麼也不知道了,農工活計還得我們去料理。”那英娘卻幾度暈厥,被醫回家中。眾親友方紛紛散走。
第六章 冬日
初冬的雪剛下至陰坡半山腰;老倌叔的住處在前村朝陽街邊;遠不比背陰坡寒冷。老倌叔五十七歲了;年年這時候穿身藍夾襖;老式長筒褲;肩上扛著鋤頭;鋤把那一頭掛著紅花布口袋;裡面裝著地瓜茶具酒;雙手捅在袖中去翻地。老倌叔翻地很有經驗;也很細緻;他常講:“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因此;每年總要翻至犁底層;遇到石塊總要撿出。
冬天的陽光淡淡的;西風不住地吹拂;老倌叔做活卻感不出冷;他常常熱得額上沁汗。老倌叔有兩個嗜好;幹一氣活便要取出口袋中的酒瓶喝兩口水酒(本地山民稱地瓜等糧食釀造的極普通水酒俗稱老“白乾”);一則解渴;二則解困;三則抵寒。午時便去林中拾些柴火生著;烤地瓜燒茶水;溫酒。老倌叔夜幕降臨方回家中;多半是扛著一捆柴;從未用過家中的柴火。
老倌叔沒有親生兒子;家中一女;是他與老伴餵養大的馬家班頭的大千金。七歲供她上戲班斷文識字;天生一副亮嗓門;且能歌善舞;取名龍蘭芝;而今三十五歲了。蘭芝十九歲時便招了婿;是城裡幹部;姓關名少雄;來蘭芝家改名龍少雄;人們仍稱之為小關;仍叫他關少雄。倌叔的老伴三年前去世了;唯一的親人就是有一個妹妹;原馬伯妻子叫英姑。常回來看老倌叔。老倌叔嫡孫兩個;皆是女兒;大者蛾子;上初二;二者玲兒;上小學五年級。老倌叔沒有走出本村;只知道稻種如何播;麥苗如何助長。進城還是他年青時去了一趟。老倌叔像是無處說話;常常板著生面孔。
老倌叔勞作一天回了家中;飯將熟時;蛾子讓他溫水洗了用飯;老倌叔道:“這洗不洗無關緊要;咱勞動人家哪有天天去衛生間淋浴溫水……”蛾子道:“不洗卻把髒東西吃進肚裡要生蛔蟲的!”說著便倒了溫水;送至老倌叔面前;老倌叔這才去了衛生間;蘭芝拿了衛生皂讓倌叔抹用;倌叔卻說道:“你們爺爺老了愛什麼好?”玲兒為爺爺拭了些便道:“不去手帕擦了而要三二下費事烤火。”
用飯完畢;玲兒說給爺爺:“街中唱大戲>;還有>;;爺爺不翻地了。”老倌叔卻道:“看哪出無益誤一日農活;收不到糧食吃什麼來著。”於是便為玲兒她們說了一段>;。玲兒也略知一二劇情;接著講至一處。蛾子說:“我困了;明天是星期五要上學呢!”夜深了;於是爺孫仨人熄燈歇息。
次日;蘭芝登臺亮相----看不出她白天卸妝做買賣;晚上又是村戲班裡小有名氣的業餘演員……蛾子讓爺爺幫著拿了東西去街上擺了;那四處遊人來來往往;好不熱鬧。蛾子要求爺爺留下;他堅持去了。蘭芝道:“爺爺既要做活我們不好阻止了。”老倌叔下地去了。
村中大戲熱鬧了整三天;老倌叔也默默鋤翻了一塊坡地。大雪這一日;老倌叔便覺腹中氣流翻滾;一時下不得床來。蘭芝向蛾子道:“去看看你爺爺怎的;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