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沒理會他,目光移回猶自歌頌著公爵種種仁愛事蹟的牧師。羅家奇雖然對他輕視的態度十分惱火,但礙於場合只得把怒火暫時壓抑下來。
追悼的儀式繼續進行著,牧師結束禱文後,換上另一位白髮的英國紳士朗誦悼念文,內容依舊足歌頌著公爵的偉大事蹟。
一陣噁心感忽然湧上佩瑩的心頭,氣一窒,她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這意外的狀況引起現場一陣譁然。羅家奇逮住機會正想獻殷勤,卻又被保羅擒了先機。他攔腰抱起昏厥的佩瑩,同賓客欠了個身,走向花墓園外等候的黑色加巨型轎車。
“夫人怎麼了?”司機遠遠看到保羅抱著佩瑩走來,連忙迎上前。
“夫人因為‘哀傷過度’,所以昏倒了。”
“哀傷過度?”司機微皺起眉頭,一臉不信,“公爵和夫人感情有那麼好嗎?”他雖然才到羅家當了一年的司機,不過,從傭人間的閒聊內容約略可以猜出夫人和公爵之間相敬如“冰”的情況。
“別胡說!”保羅橫他一眼,“主人家的事由得你多嘴?把車門開啟。”
司機捱了罵,只得乖乖閉上嘴把車門開啟,心裡不免嘀咕一番。什麼玩意見!只不過幫一群“假貴族”做事就真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什麼公爵?還不是仗著有錢去買來的爵位。
“總管,要不要去拿嗅鹽過來?”司機敷衍地問道。
“不用了,讓夫人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保羅將佩瑩在後座安置好,打發司機回駕駛座,確信司機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內容後,他才冷冷的道:“聽不下去了?還是有意讓”某人“來獻殷勤,好確保自己公爵夫人的地位?”
黑紗下緊閉的美眸倏地睜開,倔傲冷然地斜睨他一眼,“記住你的身分。”
“別拿你的身分來壓我。你以為你還能當多久的公爵夫人?不用多久,羅艾長綾就會把你榨得一毛錢不剩,趕你回香港。”
“這樣看來,我還真得找人確保我的地位囉!”她唇邊噙出一絲冷笑,“想來想去只有我小叔有辦法,雖然他人是好色了一點……”
“你敢!”保羅猛然欺近她,一手扣住她的肩。
佩瑩拍開他的手,細細的柳眉彎成輕蔑的弧度。“這麼氣憤?難不成羅家權屍骨未寒,你就看上他弟弟了?”
“你最好別鬧出什麼丟家權臉的事,我不會饒你的。”
“你可真是純情啃!對他這麼死心塌地,連人死了都還怕他會丟了臉,我這個掛名的公爵夫人可真的好好檢討一下了。”佩瑩掩嘴嘲弄道。
保羅被她的話惹怒,揚起手正要給她一巴掌。
“你最好想清楚。”她不閃也不躲,黑冷的瞪眸反射出他扭曲憤恨的表情。
保羅遲疑了一下,恨恨地一握拳,收回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公爵夫人和總管傳出緋聞可不是太光彩的事。”佩瑩按下座位旁的通話鍵,吩咐司機:“傑瑞,肯恩先生要下車了。”
保羅狠狠瞪她一眼,不甘願地下車離開。
“就快要結束了。”佩瑩疲累地將臉埋入掌中,低聲告訴自己,“這一切就要結束了,你就要自由了。”
可是自由又如何?她連自己都失去了,自由又有什麼意義?
羅家,一個發跡於中國上海,卻在英國政商界呼風喚雨的華裔家族。一百多年前,羅家挾著雄厚的財力由上海移居到英國,避過了中國最動亂的時代,也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建立起屬於自己的羅家皇朝,由早期的煤礦到現在的金融、海運,羅家操控著英國半數以上的經濟命脈。十九世紀末期,英國社會普遍仍存有階級觀念,羅家為在上流社會立足,以大筆政治獻金換來公爵的勳位,當時的上流階層頗不以為然,而今貴族已漸漸沒落,但羅家的勢力卻依舊穩固如昔,甚至有人信誓旦旦的宣稱現在英國的主政者不是首相,也不是英國女王,而是第三代溫吉頓公爵羅家權。
然而,羅家權的意外身亡究竟會對整個英國造成什麼影響,答案全在他尚未公佈的遺囑中。
佩瑩一襲黑色香奈兒套裝,黑紗罩住半張尖瘦的臉龐,端坐在書房的一隅,靜靜等待律師宣佈遺囑。她不在乎羅家權究竟留給她什麼,她只想拋開一切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半晌,身材微胖的劉律師終於走進書房。他先朝羅家的當家主母微一領首,“老夫人,請節哀。”
羅艾長綾銳利的眼神掃向他,臉上不見半絲喪子之痛,“那得看他留下什麼可讓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