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五年前我倆把他棄於荒嶺後,我眼見你眸子中那種依依之色,早料知你會忘不掉他,也料知你會千方百計找他……”神母道。
“於是,我找來了另一個同樣失憶的少年,乘其昏迷不知時,在他臉上縫上一個與步驚雲面孔相同的‘天衣無縫’,再安排他倆巧合碰頭;你也該知道‘大衣無縫’獨妙之處吧?”
“我知道,‘天衣無縫’是你的獨門面具,比那些江湖人的人皮面具還要奧妙,只要一經縫在人面之上。便完全無跡可尋,即使是那個給縫上‘天衣無縫’的人每天洗臉,也不會發覺自己的臉上多了一張人皮面具,而且也脫不下來。”白衣少女嘆道。
“不錯,除非下毒蝕掉它,否則‘天衣無縫’必須由我才懂脫下,它還有一特異之處,就是會隨著面具的特徵與肌肉紋理,不斷演化成那個人長大或衰老後的模樣。”
白衣少女倒抽一口涼氣,道。
“因此,我看見了兩個長大後的他,其中有一個必是‘天衣無縫’所致,即使連被戴上面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終於明白了?所以,縱然你已找著他,你也分辨不出誰是他,如何去愛?”
“我……只有一點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既然你要千方百計阻止我找到他,何不乾脆把他殺掉,令我死心?”
神母一愕,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道:
“我有我的目的,並不需要告訴你。”
白衣少女輕嘆一聲,道:
“不過無論你有何目的,神母,你還是錯了……
“哦?”
“一個人的面孔雖然可以造得一模一樣,惟獨氣質和性格,還是無法仿效。特別是你找來了一個失憶的少年縫上‘天衣無縫’,他縱然長得和他一樣,但還是有自己獨特的性格與氣質,將會與他截然不同“你的意思是……”
白衣少女道:
“只要我和他倆住在一起,日子一久,便可找出誰是他了。”
“你要離開這裡?不!我絕不容你破壞神的規矩,私自離去!”神母說著霍地一把欲強行捉著白衣少女的手,豈料竟給她身形一閃,巧巧避過,神母又再回爪疾攫,白衣少女連隨挺掌一格,幽暗之中,二人“噗噗噗”的過了數下子,各自震開。
神母訝然道:
“想不到……你已有如此道行,看來並不比我遜色,我一直都大小覷你了。”
白衣少女有點歉意,道:
“神母,你我一直情如母女,我本不欲與你交手,只是……”
“只是為了他?”神母冷冷問。
白衣少女再無答話,忽然別過臉,決絕地、狠狠撕下自己的面紗,丟在黑暗之中。
她本來絕對不能在人前撕下面紗,可是她還是撕了。
面紗在幽暗中飄蕩,宛如她即將面對的那段虛無飄渺、拿捏不定的情。
“你竟敢為他背叛神?”神母震驚地低嚷。
但聽向來溫柔的她此際語氣竟是異常堅定,略帶歉意地道。
“神母,謝謝您把我養育多年,但,我絕不能再在這裡修煉下去,虛度一生,坐以待斃,我但願能追尋心中的夢想,他是一個不容錯過的人,也是我眼前惟一的機會……”
“既已來到世上一趟,我定要不在此生,神母,求求您,別讓‘神’知道,就讓我真真正正的活一次,我只要一段很短的時間。”
“步驚雲,真的是你的夢想?”
“不錯,我但求能獲自由一段時期,過後定會自行回來,繼續安守本分修煉下去!”
只求今生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難道也是苛求?神母會否答應?神母定定的瞧著她的背影,彷彿在她身上,瞧見了另一個“她”的影子,另一個“她”的悲劇重演。
良久良久,她方才“唉”的一聲喟然長嘆:
“情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縱能抓緊片時溫馨,過後亦難分真假;若堅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更屬痴心妄想。你,一定會很後悔的,唉……”
她終於無語轉身,冉冉消失於黑暗中……
明知悲劇即將重演,她為何還要讓她離去?是她疼她?還是她其實也暗暗認為,希望能夠真正的活一次,也是對的?白衣少女並沒目送她離去,只是迷濛的眸子斗然閃起一片淚光,她黯然的道:
“神母,謝謝……您……”
說罷,也隨即消失於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