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她們還沒有走到5號樓,傳達室的電話震天的響聲就鑽進了吳晴的耳朵。吳晴緊走幾步,傳達室的老張對著電話說:“小夥子長途多貴,都給你接三回了,吳晴沒回來呢!”
吳晴正要喊張大爺,俞教授的手已經到了,抓住電話狠狠地扣下去。
徐天再聰明也不會知道,他在隴口打電話的時候,在西安市太白路西北大學家屬樓5號樓門口,吳晴正在電話旁邊窘迫地聽候俞教授的教導。俞教授把傳達室的老張支出去,讓別人來接聽電話,她丟不起那人。
她反覆按下爆響的電話,她必須當面狠心斬斷他們的聯絡。
俞教授不知道徐天是個什麼樣的人,但那不重要。她是多少年的老教師了,青年才俊見得多了。一個剛剛十九歲的男孩子,都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標在哪裡,怎麼能讓人放心?她真的不明白,一個到現在都回不了城的知青,有什麼值得女兒喜歡的。而且,喜歡又怎麼樣,他的未來你的未來又在哪裡?
“他特幽默,人緣特別好,大家都挺喜歡他的。”吳晴的雙眼緊緊盯著媽媽手裡的電話,拉出了“大家”來顯示徐天的好。
“大家?你說的是那些農民還是農婦?也許還有流著口水的農村娃?”俞教授出語刻薄,咄咄逼人。
“媽你說什麼呀,他是知青標兵,公社的書記都喜歡他,還,還給他介紹物件呢。”
“公社書記?公社書記不也是農村選出來的,他們上過幾年學,物以類聚!哦,還準備在農村紮根呢?介紹物件,哼,你不是他物件嗎?”
“他特聰明,啥都會幹,會修電錶會修鞋……”吳晴想起有一次她鞋壞了,就是徐天幫她縫好的。他會做許多細緻的活計,但他看上去卻一點也不婆婆媽媽,他總是無所謂地說,小時候,這些事情他做得多了,簡單得和“一”一樣。
四 化驗結果是“有了”(2)
“夠了,吳晴。”媽媽卻咆哮了。她直呼其名的樣子,讓吳晴有些心驚,她一般都親切地叫她晴兒,有時候甚至叫她寶貝。“你難道要嫁給一個修電錶的釘鞋的修理農具的小混混?他還會什麼啊?我以為你愛上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有志青年,原來就是一釘鞋匠?”
吳晴說不過媽媽,心裡覺得特別對不起徐天,覺得自己沒有把他成功地介紹給媽媽。你在哪裡?我該怎麼辦?此刻,吳晴特別渴望見到徐天。吳晴的戀愛,為什麼會這麼早,不也是拜俞教授所賜嗎?爸爸在她五歲時就去世了,媽媽只是一味嚴厲,公事公辦,嚴格要求。與其說吳晴是遇到了徐天,戀愛了,不如說是她一直想要戀愛,終於遇到了徐天。內心缺乏溫暖、缺乏平等溝通的女孩子,更渴望早一些戀愛,因為她們孤獨。在徐天身上,她感受到了溫暖,感受到了兄長甚至父親般的疼愛。她雖然不懂什麼是愛,但她知道,她愛他。她和他在一起是輕鬆的,她感覺到他是強大的,可以機敏地應對眼前的任何事情。
俞教授自顧自數落完,也覺得有些不妥,她從小教育孩子要熱愛勞動,尊重勞動人民,這多少有些言行不一。她讓自己慢慢恢復平靜,傷感地說:“晴兒,媽媽知道,你從小失去了父親,沒有人幫我們幹活,我們從小生活得有些湊合,媽媽又不善家務,讓你受委屈了……媽媽不是對從事其他行業的人有反感,但是,你們要有共同的志向,要有共同語言。你從小學過鋼琴,雖然前幾年因為‘運動’的問題中斷了,但你畢竟和他們不一樣。你外公和我都是從事考古工作的,我們需要一個有文化素養的人,我們的家庭氛圍才會和諧……”
“媽,”吳晴聽到這裡有些興奮,懷著一絲僥倖打斷了媽媽的話,“徐天,還會,還會寫詩,彈手風琴,哦,對了,媽,徐天喜歡考古,他有這方面的天分,他經常看這方面的書籍,他的記憶力特別好,他……”吳晴不知道該怎樣來給自己的心上人做宣傳,她一股腦兒地說出他的許多好來,卻感覺連徐天的百分之一也沒有展示出來。
但媽媽卻沒有要被她說服的絲毫動靜。
“考古,哼,你外公搞了一輩子考古,也不敢說他有天分。媽媽考古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我敢說自己是專家嗎?晴兒,你對他了解多少?看了一本考古方面的書,就是考古天才?給你寫了一首詩,就是詩人?我終於明白他是怎麼騙你的了。”
媽媽既然選擇了說服她,就會動用她所有的人生閱歷來旁徵博引。知識分子家庭的所謂民主,只不過是可以讓你說話,但你永遠說不過一個長輩,你的所有論據都會在瞬間變節,變成他的論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