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幾乎連肉也不敢吃,也不敢買好菜,就買那些菜幫子和土豆,而城裡的土豆也貴得嚇人,一斤就要七八毛錢。老倆口當時聽到這些話,急得明等不上黑,黑等不上明,兒子的生活怎一下就變成了這樣。那時候,兒子光景不好是不好,但沒到連飯碗也沒有的地步。這回兒子回來給他們的不幸訊息,老倆口彷彿感覺到他們親愛的兒子讓人從半空中重重地摔下來,老倆口幾乎連一點招架的能力也沒有,光在沒人的地方偷著哭。
城市裡的一條狗 第二章(3)
父親知道,光他老倆口是無法安慰得了兒子,兒子的性格倔強,也沒經受過這樣致命的打擊。因此他老人家天不明就起來,到山裡磨蹭了一陣,便想到把麻子勝叫到家裡,讓麻子勝給他兒子好好開導開導。
麻六覺得他一點面子也沒有,特別是在親人和朋友跟前。但他能夠體諒到倆位老人的用心良苦,因此他很不自在地走到後窯,在泥囤蓋上放著的他那破舊的帆布包裡掏出一盒“白沙”牌香菸,轉身走到麻子勝跟前,拆開那層塑膠紙,把煙放在麻子勝跟前的炕稜上。
麻子勝心裡並不輕鬆,看著窯裡這種壓抑的氣氛,他的確沒有什麼更好的語言能夠使麻六振作起來。
母親爬在炕稜上,不停地讓麻子勝嗑瓜子,而且從黑老碗裡抓了一把,硬塞給呆呆地站在腳地上愁眉苦臉的麻六。
麻六探著身子把母親給他的瓜子放回碗裡,順手從煙盒裡掏出一支菸,面對著麻子勝坐在炕稜上,打著火點菸抽了起來。
母親不知道麻六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毛病,看樣子煙癮還大得不行,幾大口下去,一根菸就成半根了,而且他鼻子口裡的白煙直冒,要放在往常,母親非制止他不可,可今天她沒有,不是因為有麻子勝,而是因為兒子的心情不好。
麻六坐在炕稜石上吸了幾大口煙,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炕稜石上的麻子勝問:“最近怎樣?”
“一般。”麻子勝說:“發不了大財,也餓不死。”
“能過得去就行了。”麻六說話有氣無力。
麻子勝當然不會像麻六心性那麼高,大半輩子在這塊土地上撲騰慣了,生活上也沒有大起大落,雖然經濟上不是那麼寬裕,湊乎著還能過得去,因此他比較滿足。不像麻六,一下子讓他從城市裡再回到農村,首先從思想上接受不了,這可以理解。比如說他一直在農村待著,沒有現在這個打擊,他會像他一樣心平氣和地在這塊土地上勞作一輩子,問題是他從農村走出去了。因此他現在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話給麻六,安慰他幾句倒是可以,但從根本上解決不了實質問題。然而他是受命給麻六當說客,能不能把麻六的工作做通是一回事,但這個工作他還是要做的。
麻子勝默默地抽了一陣煙,看了看趷蹴在門圪土勞抽菸的麻六父親,又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炕稜石上的麻六說:“好兄弟,情況我都知道,你也別有什麼想不開的,那是大勢所趨,路還得你自己走,現在不僅工人下崗,我聽說坐辦公室的國家幹部也開始精減,你說那些人一天也沒勞動過,按月花著國家的錢,一下子讓他們自謀職業,他們思想那個彎肯定同你一樣轉不過來,可轉過來轉不過來都得轉,因此我看早下崗比晚下崗好。你有文化,腦子也聰明,再謀劃幹個別的事,說不定比那個鋼廠還要強一些……。”
父親把菸屁股放在腳地上抿滅,抬起頭,撲閃幾下他那對大眼睛說:“你子勝哥說得對,咱再謀劃弄點別的事,活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其實那個爛鋼廠也沒什麼留戀頭,雖然不像咱農村人在土地上勞動,可跟咱農村人沒什麼兩樣,也不是照樣出力流汗。”
麻六低著頭光是聽,一陣抽了好幾根菸。母親坐在他的身邊,看見他一支接一支地抽菸,有些心疼地對他兒子說:“甭抽了,歇會兒再抽。”
母親只會心疼兒子,再沒其它辦法。
麻六想不到農村人比城裡人覺悟還高,而且還能為國家分憂。論文化,城裡人的文化水平不比農村人差,可是論覺悟,城裡人在某種程度上就比不上農村人了。當然有些事農村人還不知道,就說下崗,誰能像農村人那樣想得通,剛開始的時候在單位上鬧,單位上鬧上一陣沒什麼大的希望了,就紛紛跑到市上,甚至跑到省政府,把政府的門也給堵了,而且還打著“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生存”的橫幅,鬧得天塌下來的光景,非要省長們出來給解決不可,別的人勸說解釋都不頂事,反正是豁出去了。有些頭頭也許是害怕影響,不鬧則罷,這麼一鬧,忙著想辦法,先把這些人的生活問題解決了再說,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