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放手與紫素瘋狂相愛,不敢輕言回來見她,只敢偷偷地、躲在天邊海角地愛,希冀威澀的海水能沖淡強烈的牽絆。他愛紫素不打緊,他甘願嘗這磨心的感情,可紫素萬萬不能為了他、為了愛情而走上母親的不歸路。
一走了之、不願回鄉,千懼萬怕的就是怕引焚了她。
至於那句曾經大力鼓動他雄心的“先愛了再說吧”的偉大口號,也只能在夜深人靜時拿出來默思、冥想;因為他知道,真要實行起來,太傷人了!
要不是體認到就算要死,也要再見她一面才甘願受死的強烈執著;要不是因為到鬼門關前繞了一圈,掙扎在生死一線間,才赫然明瞭自己的心有多牽念紫素、放不開紫素,遠比自己願意承認的都多,他根本不會回來!
然而回臺灣來,與紫素見面,心願一了,接下來要怎麼做?
自從打電話通知她後,他的心裡就像住了個任性小孩,對著童話故事的結尾倔強地喊著:“然後呢?然後呢?”以示對草率結局的不滿。
對於臺灣之後的生活,他心裡己有了既定的腹案。
為了不再輕涉情衷,見了她之後、深深地將她刻劃在腦海中之後,也許一週、至多不超過兩週,就得動身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下一個目的地在哪裡?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情感澎湃時,靈感俯拾皆是,飛往哪裡都不是重點。然而,關鍵是他非走不可!否則腳步這一停下來、倦了、戀了紫素的溫柔,他怕之後便再也飛不動了!
丁巖可以預見未來,放手去愛是不可能了,他根本解不開母親為愛橫死在面前的心結、也不能讓紫素重蹈覆轍。所以,別撂下什麼話,重新背上行囊,往下一個落腳處行去,將是最好的安排!
丁巖苦笑一聲。他到底在這裡自作瀟灑些什麼呢?
也許他愛的紫素早已成婚:將與他相識的過程當成是過眼雲煙、轉眼就散,連再見他一面也不願,自然不再有情衷的煩擾;也或許她巴不再在意他的存在、他的來去,而他,他卻坐在這裡一逕地綺思遐想,還故作瀟灑地稱道自己不願再續前緣。
這,難道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嗎?
時光一晃是五年,恍恍惚惚的,再回首畏怕的竟是人事全非、徒惹心碎。
空姐開始廣播,機身緩緩下降,臺灣已近在眼前,他突然覺得眼眶潮潤。
“丁巖,你怎麼了?”執意跟著他返臺的唐茹湘側過身子來問道。
“沒什麼。”丁巖淡淡地應。
“是‘近鄉情怯’吧?”為了丁巖,在國外長大的唐茹湘鑽研了好多中文書,才應時應景地講出了一句成語。
“唔。”丁巖沒承認也不否認。
事實上,臺灣對他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除卻它是故鄉、有母親墳上的一折土、且是紫素久居之地以外,這座孤島已經沒有能讓他留戀的人、關切的事,再沒什麼值得他情怯。
唐茹湘望著他冰岩般的臉色,不禁洩氣。
自從第一眼看到丁巖,她便為那縹緲的氣質所吸引,可惜他的心從未懸在她身上。
基於女性的直覺,她知道他有心上人,也在他的隨身行李中找出好幾張她的照片;她知道她留有一頭長髮、她的氣質飄麗出塵、她的名字叫黎紫素。
在丁巖傷重臥床的那段期間裡,不知聽見他低喃過多少次她的名字;每一次激起她絕不服輸的意志。她鐵了必要跟這個叫黎紫素的女人比上一比。
相識的四年來,他上山、她跟;他下海、她跟;就算他要闖鬼門關,她還是照跟不誤;就連丁巖傷勢極重時,也是她坐在病房外陪著的。
她的執著與付出,怎麼可以抹滅?他們同生共死的經歷,怎麼可以一筆勾消?
她不服,說什麼都不服!
所以,丁巖一說要回臺灣,她便不請自來地緊跟著。她要親眼看看那個叫黎紫素的女人,她要親身跟她比一比。她知道,陪丁巖走過窮山惡水,她比這女人更有資格、更該得到丁巖!
機身緩緩下降,大鐵馬完美地滑行在跑道上,航程暫告一個段落。
滿機飛抵臺灣來的人兒啊,個個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愁思與情傷,欲解而難以如顏。
這是黎紫素第N度進入機場洗手間。
時針與分針愈是偏向她希冀的角度與方位,心臟便跳得愈是厲害。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明明已經食補了好些日子,臉色在這緊要關頭卻偏偏不見半點紅潤。
事實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卻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