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臉倦容。
然那一身華貴的絲帛錦織裙,繡了梅花傲雪,披展的紫色長袍,龍騰九霄,一看便知是陛下之物,心中隱隱暗動,容色卻是不形,唇際含了笑意,迎身走近徐惠,微微施禮:“參見徐婕妤,奴婢侍候婕妤梳洗。”
徐惠眉心微凝,望著眼前美豔的女子,素色宮裝,神情淡淡,寵辱並不形於色。
忙道:“媚娘,你我何須如此多禮?”
媚娘悠悠起身,笑意依舊:“自是該的,不然不是亂了宮中規矩?若陛下再行怪罪下來,奴婢可承擔不起呢。”
將盆放好在架上,恭敬道:“奴婢為娘娘梳洗。”
徐惠凝望著她,她的微笑,為何看上去會這般冰涼?
是自己的錯覺嗎?她的笑,明明如春日溫暖,如何會有這種感覺?
緩步走近,安撫下心中隱隱疑惑,想來,定是最近事務繁多,自己亦是想得多了。
二人為不驚醒好不容易熟睡的兕子,動作極是輕緩,菱花鏡前,媚娘纖手為徐惠挽起烏髮,簪一朵帶露芙蓉花,珍珠耳串明光流蕩,蔚藍如碧空洗雲的長擺軟緞裙,密繡點點花繁飛揚,逶迤淡淡春光。
鏡中女子,靜淡的神色間,卻似有暗暗愁色。
媚娘輕望一眼,試探道:“娘娘可是有心事嗎?”
徐惠眉心微凝,望鏡中為自己修飾髮飾的女子,輕輕嘆息:“陛下也幾日不曾好睡了,公主病體不見好轉,一直不肯說話,而慕雲橫死牢中,太子失心、亦不知如何對楊夫人說起,還有諸多政務繁碌,我卻不知要如何幫他。”
媚娘纖手一滯,抬眼望向鏡中女子,微笑道:“看來,娘娘對陛下真真體恤。”
徐惠心中一顫,抹霞飛紅臉頰,淡淡嬌羞,原本蒼白容顏,平添一抹嬌楚。
凝白映著流紅飄落,若桃花飛雪。
徐惠微微垂首,輕聲道:“我乃陛下妃子,自當為陛下分憂。”
髮間隱隱一痛,徐惠輕呼一聲,媚娘緊緻面容立時平復,只是道:“娘娘恕罪,奴婢不小心,弄疼了娘娘。”
“不礙事。”徐惠見她似是緊張,微笑望著鏡中挽發女子,媚娘卻再也未曾抬眼。
鏡面流光、隔鏡相望。兩支嬌花、容顏清豔嫵媚。
一日下來,疲累已極,兕子依然不肯說話,御醫束手無策。
夜晚,流霧濃郁、涼星散漫,月色如冰凝結,成夜!
龍桌案前,帝王奮筆疾書,徐惠哄著兕子睡下,奉一杯清茶,徐步走近李世民身邊。
杯盞的響動,令雲毫筆尖微微一滯,墨跡一點凝然,隨即便又如流水行雲,揮灑如彩。
徐惠不敢久留,只垂首向回走去,李世民卻突地叫住她,聲音低緩而堅沉:“你等一下,這個……給你!”
徐惠回首望去,只見李世民緩緩起身,適才書寫的帛卷長書在手,對卷,向自己遞來。
明**錦緞,繡龍如飛。
徐惠心上一顫,她自是知道那是什麼。
雙膝跪倒,纖手高舉,只聽李世民步履沉沉,走到自己身前,輕軟的手感,精緻的紋路,殊不知,聖旨的帛布,觸手,竟是冰涼。
緩緩抬眸,只見君王目光深深,幽靜的眸子,似暗夜深黑,又似月色流連淡淡溫柔。
徐惠凝眉,這樣的眼神,溫暖憐惜、卻又深不可測。
輕輕展開聖旨,低眸望去,一字一字,剛勁有力、黑白清晰。
徐惠眼前卻頓感模糊一片,唯有四字,仍如白晝的驕陽,刺目疼痛——准許出宮!
一時心神不穩,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竟是一時無語。
李世民的聲音如從遠空飄渺而來,虛無又似有慨然嘆息;“朕命人護送你出宮,承儒會在城門口等你,你與承儒既是兩情相悅,朕,只望你好生規勸於他,莫要再於、陳年往事中、執迷不悟!”
第 36 卷 畫墨如霜風月濃4
“陛下。”徐惠緊緊握住手中聖旨,聲音輕緩如煙。
清澈的眼睛,流轉殿閣飄忽的光焰,李世民側首,避開她猶疑的眼神,望向濛濛星空。
這樣的側影,彷彿自她第一次面見他,便是如此——孤伶而冷峻。
徐惠緩緩起身,涼薄的月色,蒼白灑在冰冷的宮階上,手中聖旨被牢牢緊握。後宮無天、宮牆高聳,一入宮門幽深似海,陛下讓她出宮,她……是不是該笑呢?
可是為什麼會有淚……流落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