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徐惠不知這是第幾次被他咄咄的言語刺痛,她輕輕嘆氣,如今眼前這個眉眼如刀的男人,真的……已不再是當年的儒哥哥了!
徐惠將聖旨遞在李承儒眼前,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冷月當頭,承儒慢慢展開明黃聖旨,徐惠的聲音卻如月光流瀉,輕柔而涼冷:“我原以為入宮便是寂寞一生,原以為我今生的宿命便是落花流水,無所依從,可是……”
纖指輕輕拂開飄蕩臉際的髮絲,心底似有什麼豁然開朗,望向天際蒼白的冷月,竟悽然一笑:“可是,我竟遇見了我今生都無法預料的人,他孤單、冷傲,高高在上、令人仰視,但,卻又有著無法琢磨的心事,總是流露在眼底,嘆息的、糾結的、悲痛的,這令我恍惚,有時,甚至並不覺得他是一個皇帝。”
“別說了!”承儒猛然合上聖旨,眼中唯餘一絲質問與痛楚:“你說了這許多,無非想要告訴我,你要回宮、繼續去做他的徐婕妤!而我們的情意卻早已經淹沒在了富麗堂皇的宮殿中!是不是?”
徐惠心浪似被利石倏然擊碎,她已記不清,這是承儒第幾次說出這樣自以為是的傷人論調,眼中淚意強忍,唇角蒼白:“不!不是!我們的情意,在你問我是不是已經被寵幸、在你在牢中質問我的時候就已經斷了,一次又一次,你在乎的根本不是我的感受,我……也根本比不上你的仇恨和你心中對他根深蒂固的成見!”
承儒臉色煞白,喉頭顫動,嘴唇微微一抖,眼神如被攪亂的湖心,卻終究無語!
因為她說的,似乎都沒有錯……
徐惠安穩下心緒,轉身對向一邊侍衛,單薄的背影,飄然如清豔翩飛的玉蝶,嘆息的聲音,清冷如冰:“儒哥哥,惠只望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多看一看如今百姓的安平日子,殺了陛下,天下必然動盪,那麼真正遭殃和痛苦的又會是誰呢?”
承儒身子一震,望向徐惠幽幽遠去的背影,旋旋飛落的細葉,女子的背影,迤邐流蕩的輕絲紗裙,令眼前一陣模糊。
清風掃起落葉紛紛,承儒僵然立在當地,怔怔望著女子的身影遠去,冷風捲起青袍飛揚,心,也彷彿在風中,迷失了方向……
她,要回去,而他,卻再也沒有力量阻止!
她的心,已留在了那座高聳恢宏的宮閣之中!
可是惠,但願你永遠都不要知道那件事情……
第 36 卷 畫墨如霜風月濃5
一路疾行,輕紗裙裳翻飛如蝶,月白色菊色清風圖,彷彿欲從繡鞋上飄落,從小到大,她似都沒有這般心急過,緊緊攥住薄紗衣袖,流風盪漾裙紗飛揚。
侍衛跟在她身後,容色焦急,陛下令好生護衛徐婕妤出城,卻並未吩咐她是否還要回宮,而當時君王神色暗淡,他並沒敢追問,如今見徐惠步履匆忙,亦不敢冒然詢問。
夜色已然深濃,一片漆黑中,女子月白色身影尤是清晰,殿前,宮女侍從見徐婕妤容色肅厲,徑直向殿中走去,皆不免神色一滯,因此事並未公開,眾人不明情由,卻知徐婕妤乃陛下寵妃,只是稍加阻攔,卻未敢用強。
一內監面色緊張的走進殿來,聲音匆急:“陛下,徐婕妤到。”
話音才落,徐惠便已定然的站在殿中,李世民伏案而書,筆尖驟然頓住,洇開墨暈一點,抬眼望來,只見女子面色凝重,眉心間深深問責,一覽無餘。
示意侍人退去,驚異的心思盡數斂在深沉眸心,李世民只是低垂下眼,繼續書寫:“怎麼回來了?”
徐惠玉眸凝霜,淡淡道:“陛下欲治妾抗旨不尊之罪嗎?”
李世民御筆一顫,聲色仍舊平靜:“究竟因何返回?怕朕……並非出自真心、日後尋仇嗎?”
徐惠心尖處刺痛尖銳,目光卻如清水:“那麼陛下……是真心的嗎?”
燈芯爆出刺啦星火,燭焰高華,帝王英挺眉峰聳然一動,筆觸凝滯,彷彿一筆滑向了心間。
女子溫若流水的聲音,卻憑空多了幾分尖利。
擱筆起身,君王凝聚目光,光火分明,緩緩踱步至徐惠身前,女子迎視的目光,無退避亦無畏懼,唯有質詢以及隱約可見的憂傷。
那憂傷有如一縷細細的雲,飄渺在清淨的眼池中。
心思兀然一動,回憶亦驟然明晰在眼底,這樣的眼神,曾令自己多麼痴戀而不可自拔?
只是物是人非,眼神依舊動人,卻已再不是曾經深愛的女子。
見了,不過徒增心痛。
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