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明的尋死,受到降級處分的劉松一直想不通:不就捱了點皮肉之苦
嗎,至於尋死嗎?當初,破獲梁洲大隊的案件時,案犯受的刑還比這狠呢……
的確,對梁洲大隊盜竊案的“案犯”是夠狠的。紅薯被盜之初,大隊、生產隊幹部都把懷疑的重點放在了朝邑縣魯安村來的移民身上。說這夥人都是解放前從山東逃荒到朝邑黃河灘安家的,這次修三門峽電站一下就遷移了46戶到梁洲大隊。平時,他們愛抱團,愛打架鬧事,最難管理。他們來梁洲大隊後,一直鬧沒有糧食吃,漫山遍野挖野菜。如今,這紅薯接二連三地被盜,肯定是移民乾的。大隊、生產隊幹部都建議先抓幾個來審,趁此機會治治那些不守規矩的移民;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劉松沒敢輕舉妄動。自庫區移民遷移到安置區後,不斷出現的一些事件已引起了不少風波——前不久,白水縣四關公社一個叫蘭新和的移民因缺糧而把自己的女兒以100斤玉米賣給黃龍的一戶人家,對方給了糧食前去領人時,捨不得把女兒給別人的蘭新和與其商議,讓女兒在家再住一段時間。後來,買主再去領人,已把100斤玉米吃完的蘭和新仍不給人。雙方發生衝突,蘭將對方殺死後自殺。此事在安置區幹部中傳達後,人們莫不驚惶。
澄城縣的移民為糧食、為居住等問題也出現了不少惡****件:楊家窪大隊王學林的婆姨誤吃有毒野菜被毒死後,留下一雙兒女沒人照料,成了大隊和生產隊幹部無法甩掉的“包袱”。
莊頭公社移民楊志文一家九口擠在一間有問題的窯洞裡,窯洞垮塌後把全家人都埋在裡面,無一生還。公社瞞報此事,移民四處告狀,鬧得滿城風雨……
眼下這種偷盜集體紅薯的事情雖然極有可能是移民乾的,但劉松想到:捉姦捉雙,抓賊抓髒,沒根沒據,抓來的移民不承認怎麼辦?於是,他對大隊、生產隊的幹部說:“還是你們辛苦一下,來個人髒俱獲再收拾他們,到時這些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當天,劉松調兵遣將,佈置了幾撥人馬每天晚上都在三隊的紅薯地周圍蹲守。才佈置下去三天,蹲守就馬到功成,作案者連連落網,四個偷盜紅薯的人被當場拿下——但偷盜者是本地生產隊的社員——這與劉松和村幹部們要“給移民一個下馬威”的盤算相差甚遠。於是,“盜賊”被毫髮無損地放掉,“盜竊案”不了了之。
劉松指示:再抓!不相信那些移民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又是三天過去了,現在又有“盜賊”被抓,劉松有點緊張,隔著門問楊兵:“盜竊犯是誰?該不會又是本生產隊的社員吧?”
“劉幹事,這回是移民,叫賈坤(化名)!”
“這些傢伙,終於碰到我手上了!”劉鬆一下興奮起來,拉開門,邊扣衣服邊對楊兵一揮手:走!審審去!
審訊室設在鄉政府的會議室裡,主席臺的桌上放著本案的全部證據——三棵紅薯(共5斤),一根小木棍和一個口袋。
藉助昏暗的燈光,劉松這才看清:“盜竊犯”賈坤已被“辦案人員”像捆粽子一樣五花大綁著扔在地上。也許是太熱,或者是捆得太緊,賈坤滿頭大汗,皺著眉頭不停呲牙咧嘴地扭動著身子。
劉松在主席臺中間坐定,“辦案人員”分坐兩邊,審訊開始。
先是心理戰術,政策攻心。劉松用少得可憐的法律知識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講“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好獵手”,講“賈坤,你的唯一出路是把啥都竹桶倒豆子”……
賈坤沒有“把啥都竹桶倒豆子”,而是在地上小聲呻吟。政策攻心顯然沒有見效。
劉松及時調整審訊方式,一拍桌子厲聲問道:“賈坤,知道你犯下了什麼罪行嗎?”
賈坤咧咧嘴仍沒有回答——他被捆的雙手血脈不通,疼痛難忍,其思維很難集中到“罪行”的概念上。更重要的是,他也實在搞不清楚那五斤紅薯會給自構成一個怎樣嚴厲的罪行和懲罰。
見賈坤不吱聲,劉松火了,咬牙切齒地一聲高吼,“媽的,跪下!”並將皮帶往桌上重重地一拍。楊兵等幾個“辦案人員”也立即聲色俱厲地喝道:“跪下!”
賈坤大概是被眼前的陣勢嚇懵了,他仍弓著身子躺在那裡。氣急敗壞的劉松和幾個“辦案人員”一擁而上,一陣拳打腳踢和皮帶飛揚,賈坤終於被人卡著脖子跪下了。
“你頑固不化是吧?你不願說是吧?我替你說!”劉松把聲音突然提高一個八度自問自答道:你這是不折不扣的破壞農業生產的盜竊犯罪!是階級鬥爭新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