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3 / 4)

孟軍家。

三個黨的村支書坐在一起,氣氛反倒緊張微妙起來——那是一個告密之風盛行、人人自危的年代,即使親戚朋友也要提防告密者。兩個人在一起說什麼,可以辯解為聊天,說過了什麼對方要告密自己不認賬那也只是一個孤證,而三人在一起說什麼就得謹慎了,因此時的話語已是無法辯解的證據。搞了多年黨務工作的村支書們更深諳此理,故開初大家只是一邊說些鹽鹹醋酸、天不下雨之類的閒話,一邊吧嗒吧嗒地抽著自種的土煙,把整個房間弄得煙霧騰騰,嗆得自己不停咳嗽。至於返庫之事,誰也不敢提起。大家都害怕禍從口出。更何況,如果話題扯開,那將不只是幾句發洩一下不滿的牢騷,他們研究謀劃的將是一次驚天動地的行動——一次當地政府不能容忍的返庫行動。在那個年代,三個村支書一起研究這種事,這叫開黑會!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是黨的組織和紀律都絕不允許的。等待這種行為者的將會是一場滅頂之災:免去書記職務、開除黨籍、遊街批鬥,再判刑坐牢,家屬子女也將“永世不得翻身”……

在沉悶的氣氛中,三個村支書的會議久久無法進入議程。

當室內的煙霧和心裡話憋得大家都滿臉通紅時,儀孟軍首先打破了會議的沉默,“今天呢,讓兩位老兄到家裡來,不是為了請客吃飯,也不是為了敘舊聊天。說實在的,家裡已沒有什麼吃的了,等會兒招待你們的,也只能是吃頓麥麵糊,那麥面還是庫區一親戚收麥後送點來讓嘗新的。至於敘舊聊天,我更沒有那個心情,我這個村的移民,已有六成揭不開鍋了。這幾天,我一直忙著給大家相互間調劑借貸糧食。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呀!再不想辦法,是要餓死人的!我們村,很多移民都是從寧夏死裡逃生回來的,他們沒死在寧夏,如果餓死在我儀孟軍當村支書的羅家窪村,我怎麼向組織向群眾交代?我的良心怎安……”說到動情處,儀孟軍激動地用煙桿在桌上砰砰砰地敲了起來。

見儀孟軍的話題進入了會議“狀態”,馬水城接過話頭說,我那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為給移民籌糧,我把山東老家的關係都用上了,但那也是遠水不解近渴呀!問題是眼下怎麼辦?

一直悶著沒開腔的王勝金說話了:“還能怎麼辦?只有向庫區要糧,到庫區去求生存!”

“王書記,你說到了點子上!”儀孟軍一下興奮起來,“問題是黨委、政府允許我們到庫區嗎?”

馬水城一拍桌子:“不允許難道就讓那些移民都活活餓死?為了機械地執行上級的指示,難道就可以置成千上萬的老百姓的生死不顧?真是的!”

儀孟軍激動地站了起來,“眼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為了我村裡的幾百移民不餓死,我是豁出去了,大不過不當這書記,不要這張黨票!”馬水城也呼地站了起來,“坐牢也認了!”

王勝金叼著菸斗搖搖頭,欲言又止,然後若有所思地盯著一個方向發楞。馬水城急了:“勝金,你是什麼態度?怎麼啞巴啦!”儀孟軍也催道:“老王,你要返庫的心思我可是知道的啊,有什麼就說出來,別老悶在心裡!”

被催急了,王勝金叭叭地狠狠抽了兩口,然後在炕桌上磕掉菸斗裡的菸灰才開了腔,“兩位老兄,你們想過沒有?如果要由我們三人挑頭鬧返庫,那可不只是當不當書記,要不要黨票那麼簡單了!”見馬、儀二人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打量自己,王勝金接著說:“首先,我們三人一出面,組織上會認為這是一次黨內的叛徒事件,他們馬上就會以清理門戶的名義阻止這次返庫。那樣一來,我們幾個不但會成為無謂的犧牲品和反面教材,到庫區搞糧救命的事也會落空,這是很不划算的事。其次是我們的身份特殊,都是基層領導,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黨的形象。如果三個村支書一齊‘叛黨’領導移民鬧返庫,那將會給組織造成多壞的影響!我們都是在黨多年的人了,移民的生命要顧,組織的形象也要顧,還是給組織留一點面子吧……”

王勝金的一席話警醒了衝動的馬、儀二人,他們重新坐下,與王勝金研究起返庫策略等問題。

一陣熱烈的討論後,三人一致同意:自己只在這次返庫中噹噹“舵手”,找移民司令苗福群任返庫的“頭家”。

1974年陰曆5月下旬的一天,根據秘密約定,三個村支書和移民司令苗福群又聚到了澄城縣羅家窪村。因擔心儀孟軍家太顯眼,四人開會的地址選在了移民李孝玉家。會上,幾人首先一致透過了近期返庫的決定,並對下山人員、行動路線、後勤保障等作出了細緻的安排。最後,才提出了返庫總指揮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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