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救你弟弟,他會蹲監獄?我姐要不是為了你和姜大哥,會被我哥和我爸爸打?”清朗月色下,愛娣眼前彷彿又浮現父親那破空挾威而來的巨掌。無數次地,她只能跪伏在地上,仰望父親高壯的身影、瑟瑟發抖的屈辱感襲上心頭。她眼中恨意凜然。“我沈愛娣求你了,別來禍害我姐。你過好你的日子去,我姐又不是你的救難菩薩,你一肚子苦水找她吐,她一肚子苦水找誰去?”
姚雁嵐聞言怔了半晌,夜色如輕紗,罩在她姣好婉麗的面容上,又有云遮了月,投下片絲陰影。然後,她超然一笑,說:“我知道了,你別生氣。我以後不會有事沒事地麻煩你姐了。”
她這般客氣,愛娣憤怒的火舌突然被澆熄,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開口想說句“算了,你也別見怪,我語氣不太好。”姚雁嵐已經對她溫婉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那行走於人行道的身影像飄忽的徘徊著的魂魄,走走停停,不知其所至、不知其所歸。愛娣看著看著,影影綽綽地浮起個念頭——姚雁嵐現在可真瘦。她心口驟然被一絲痛感牽扯,像有什麼利器觸及到最柔軟的地方。她想喊住對方,想告訴對方她不是那樣想的,想為她的口不擇言道歉。可身後熟悉的摩托車聲漸近,愛娣往樹後一閃,定睛看清楚是爸爸,暗道一聲“好險。”
待摩托車行遠,愛娣再往姚雁嵐去時的方向眺望,已經沒了蹤跡。
這一番意外下來,胸臆間盈溢的怒氣已經徹底消散。愛娣本打算回店裡將就過一晚,見父親離開,猜想他又是去打麻將了。她記掛著家裡的媽媽和姐姐,又掉頭回了院子。
走到一半遇見來尋她的姐姐,愛娣話到嘴邊,又把姚雁嵐的事情吞回肚裡。慶娣上下打量,見妹妹身上沒什麼傷,這才放下心來。至於愛娣詭異的羞慚的表情和躲閃的眼睛,慶娣完全料不到緣由何在,只是告誡說:“那種話以後別說了。”
愛娣好似屁股被紮了一針,跳腳辯解:“我不是故意那樣說的,我剛才帶著氣……”
“我知道。可那話不好聽,什麼死了什麼送終的,隔壁鄰居聽了會怎麼想?”
愛娣楞眼,隨即鬆口氣說:“以後不說就是了。”
回到家,媽媽又是好一陣的埋怨和安撫。媽媽勸說:“乖,你們明天去給你姑媽家陪個不是。表兄妹打架也不是沒有的,都是小孩子,說聲不懂事對不起就過去了。再說了,你們爸爸是你們姑媽拉扯大的,看著這個情分低低頭又怎樣?”
慶娣姐妹默不作聲,媽媽又待再勸,愛娣緩緩開口,說:“姐你別去了,我去吧。”
她如此聽話,令其他兩人俱都詫異起來。愛娣扭著手,思忖著說:“我和表哥關係好些,我去道歉。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店子對我很重要。還有,再怎麼說,現在沒錢,只能忍忍等將來……”兩姐妹眼神對視間彼此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愛娣衝姐姐笑了笑,又說:“希望道了歉,表哥氣消了,別難為不相干的人。”她說完後沉默,低頭盯著鞋尖暗自安慰:這樣姚雁嵐應該會開心些吧。
慶娣自然不瞭解她此刻內心所思,嘆口氣說:“明天我們一起過去。”
第二天早上先行打了電話給姑媽,解釋了一遍前一天的情形,“對不起,姑媽”幾個字已經到了慶娣嘴邊,就聽得一陣鈴音,接著姑媽就說:“老大,你等等,我接個電話。”
坐在身邊的愛娣撇撇嘴,慶娣明白妹妹豔羨姑媽的手機,順手就在妹妹額頭上敲了個爆慄。愛娣方想回擊,聽見姐姐手上聽筒裡傳來一聲殺豬似的哀嚎,兩姐妹忙湊近,辨清了是姑媽的聲音。
慶娣與妹妹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同時憶起姑媽情急時臉上肥肉哆嗦,濃眉倒豎的樣子,一個笑、一個吐了吐舌頭。
接著姑媽拾起話筒,“先不說了,你表哥有事。天唉,那個喪門星死哪裡不好?死我家的房子裡算什麼事?”沒頭沒腦的說完這句,姑媽就掛了電話。
慶娣執著不斷髮出忙音的電話,在瞬間的茫然過去後,腳底驀地升起一絲寒意,密密匝匝地向上侵襲。她恍恍惚惚地望向妹妹,在妹妹呆滯的眼中,讀出了同樣的恐懼。
兩年前的那場噩夢,觸角延及到這一年的八月。整個八月間,慶娣幾乎都在倉皇中渡過。她的心想尋找一個安全的密地,可世間荊棘遍佈,在困厄流離中保全柔軟是何等的奢求?
她睡時猶醒醒時猶睡,夢裡夢外都是來去的人影。有時雁嵐會逗留一二刻,像歷過生死劫難,兩人默默相對,同時滴下一行或悲或喜的淚。有時雁嵐又身影飄忽,像周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