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不記得,對此匪夷所思且丟臉至極的情節我是怎麼也不會承認的。原因有二:一,我這人忒怕痛了,聽那樣說,我就生生肉痛,更別說還有力氣去做出餘下的煽情故事來;二,從尋死角度來說,撞床柱子我是死不掉的,我沒必要去做這等浪費感情和體力的蠢事來。
後來我能動能說時,就扳著指頭一個一個分析給書生聽,並嚴正宣告他萬萬不可再詆譭我偉岸而英明的形象。他只是笑笑,繼續蹲在小爐前扇著破蒲扇給我熬雞湯。
被書生救回來後,又不知他從哪逮來據說號稱醫仙的沈紅衣這一庸醫,開始了我湯藥不斷,顛簸煎熬的生不如死的日子。因著我時不時地折騰一下,將這痊癒之期無限後延,讓我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沈紅衣觀摩一陣後說我這張臉毀了有七八成了,要麼就徹底毀下去,要麼就重新換張臉,問我怎麼辦。
這兩個選擇我都不喜歡,第一個讓過分兇惡猙獰讓我非常恐懼,第二個則讓我非常難過。因為我是個非常念舊的人,小時候阿爹給我做的醜得面目全非的娃娃,四方形轉不動的風車,東海邊撿回來的半塊貝殼我都好好留在小箱子裡。這些我都捨不得,更別說土生土長在我身上跟了幾萬年來我還是甚喜歡的臉了。
我抬起尚能動的幾根乾癟癟的手指頭拉了拉書生的衣角,他低頭看我,我努力用眼神傳達出我對這兩個建議的否認。
在我快要將眼珠子橫出來時,他終於“哦”了一聲瞭然地點了點頭。然後低低地俯下身來,將我額前的發理到一邊,輕輕吐息撩過我的面,很是癢人,我竭力忍住不在乾枯的臉上扯出高危險度的笑容來。
他見我這般痛苦的表情愣了一愣,他的手極為輕柔地撫上在我的眼睛上:“還是笑出來好看點。”
這話讓我覺得怪怪的,雖然書生說他是偶遇那地與我初次見面後將我救了回來。這說明那忘川咒並未失效,他理應將和我在西荒那段同路之行給忘得乾淨了。可他後來表現地又太自來熟了一點,難道說這外表正正經經的書生其實是個對任何姑娘都是這樣一個死色胚模樣?
為什麼說他是死色胚,因為他在我沒有意識的那段時間內將我和剝雞蛋殼似的剝光看光了,雖然是打著為我治傷清理的旗號並信誓旦旦只有他一人看見,但我這人比較實際更注重結果而非過程。於是在他羞澀地表示要對我負責時,我盯著撐著紗帳的青竹已決定在痊癒後將他給打瞎。當然他瞎了後,我會給他挑選幾房貌美的妻妾來成全“你瞎了沒關係不是還有我嗎?”這類動人佳話。
不過,書生啊,為什麼不管是我救你還是你救我,你總是能聯絡到我二人的婚姻大事上!
沈紅衣抱臂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陰陽怪氣道:“對著這張比鬼還難看的臉還能靠得那麼近,真不怕做惡夢嗎?”他將手中刀“啪”地插入柱子裡:“換不換,給爺一句話。爺這裡可是一刻千金,她要是想標新立異頂著這臉過日子又礙不著我事。”
我要是會雙目噴火此等絕技,此時我一定要將沈紅衣燒得比我還見不得人,可是現在關乎到面子大事,我忍!打來凡間起,我的忍耐力隨著遇到的這些破人破事一路水漲船高,早晚我會達到佛祖那般深不可測的境地。
“這樣吧。”書生安撫地順了順我的發:“盡力留個三四成像吧,乖,以鬼手沈紅衣的手段定會給姑娘你張好面容的。”
我向上翻眼留給他們一雙白目。倘若我還是在天界哪怕是在西荒,阿爹定是會搜盡奇珍異草,拆了藥君府邸也會將我恢復容貌的。這兩凡人又怎抵得了仙草藥君的功力呢?
那時的我卻並不知曉,千年龍息對別人也許還有復容的可能,但對我卻是動本毀元的摧滅。連元神都保不住了,更何況面容呢?可惜我尚未悟透紅顏枯骨的禪理,對換面容之事表現地非常消極,乃至情緒很低落,任由沈紅衣在我臉上刮刮扯扯。
“咦?”沈紅衣突然停下手來,我悄開一條眼縫兒,見他面色沉重對書生道:“恐怕你還得去取一味藥來了。”
守在旁邊遞送藥材的書生沒有任何異色和聲道:“什麼?”
沈紅衣似察覺我偷窺的一線目光,冷笑一聲並指點了過來,啊喂,你也太不尊重我這個當事人了一點吧,我還是有知曉內幕的權利的吧。在我被迫又一次兩眼一抹黑時,沈紅衣遙遠而渺然的聲音鑽入腦中:“破元……”
破元,這名字好熟啊,當初定是在哪裡聽過的,究竟在哪裡呢?我分不出太多精力關注這個了,芒芒玄黃,而我一夢荒年。
數萬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