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2 / 4)

白淨淨的知青哥快到跟前。秀秀立即用歡快的聲音朝院子裡喊了一嗓子:

“阿爸,我上夜校去了啊!”

堂屋裡沒有燈光。生性節儉的茂財叔家裡沒有主婦,暗晡夜又不做針線活,認為點燈是一種浪費。他是絕不輕易耗油點燈的。

黑暗中靜了片刻,響起一個不鹹不淡卻相當洪亮的聲音:“早點回來呀,院門我是不會上閂的。”

在路上,吳希聲跟秀秀逗趣道:“嘿,你阿爸真有意思,好像怕我把你拐去賣了呢。”

秀秀莞爾一笑:“我阿爸就我一個女兒,心疼我唄!”

希聲便緘口無言。秀秀的話平平常常,但那口氣在得意中很有幾分撒嬌的成分,希聲感覺出他們父女間親情的溫馨,不由有些羨慕和感慨。自己的父親長期關在清隊學習班裡,天各一方,承歡盡孝,都只能是一種奢侈的幻想。

希聲和秀秀進了金谷寺,被一盞白晃晃的汽燈照花了眼,就眯起眼睛在教室裡掃了一下,看見教室裡坐著二十多個學員。老支書春山爺也來了。春山爺怕夜校撐不下去,便帶頭垂範,夜夜不落。其他都是些十幾歲的細妹子、小郎哥,鬧“文革”把他們上小學的機會都耽誤了,巴望上夜校識幾個字,能讀書看報。吳希聲有些掃興,問道:“咦,人怎麼來得這樣少?後生哥呢,一個都不來上學,都到哪去了?”

學員們笑而不答。吳希聲又一再追問,有個小郎哥才嘻嘻笑著暴露了一樁秘密。他說,他們都去“大眾影院”了!

細妹子們哄地一聲大笑起來,都露出小黃牙,笑成一朵朵金針花。

吳希聲大惑不解:“大眾影院,楓樹坪哪有大眾影院?”

細妹子、小郎哥們笑得更加厲害,七仰八翻,扭做一團。更奇怪的是秀秀也跟著掩嘴而笑。春山爺威嚴地咳嗽一聲:“莫亂講,莫亂講!村裡有嘛咯大眾影院?”又對吳希聲說,“吳老師,莫等人了,農村開會上學都到不齊的,教書吧!開講吧!”

春山爺講究尊師之道,一進夜校,不叫吳希聲的名字,也不叫他小吳,而是十分尊敬地叫他吳老師。客家土樓的大門上和堂屋裡,常常懸掛“地瘠栽松柏,家貧子讀書”“祖遺良訓久,家傳詩風長”這一類對聯。鄉里人“敬惜字紙”成風,看到地下扔著一張報紙,也有敬畏之心,要撿到紙爐裡焚化。所以,村民們對肚裡有墨水的知青哥自是十分敬重。這種孔孟遺風,跟那個年代貶抑知識的宣傳,似乎是格格不入暗暗較勁的。

吳希聲開始上課。他曾用拼音的方法教學員識字。可是二十六個聲母和韻母學員不易接受,他放棄了,改用一種自己發明的圖形識字法。他在黑板上畫了個太陽──⊙,說這叫“日”字;再畫一片半月── ,說這叫“月”字;“日”字加“月”字呢?一片光明,當然是個“明”字。以此類推,他畫了“田”、“水”、“鳥”、“手”、“犁”等字的圖形,學員們很快學會這些由象形文字演化而來的漢字。

“吳老師,你真行!”春山爺豎起大拇指直誇吳希聲。

上完識字課,吳希聲給學員們拉琴為樂。開初,他拉過西方的小夜曲和圓舞曲,學員們聽不懂,說像小寡婦哭墳,咿咿嗚嗚,都不愛聽。後來,吳希聲就拉《 紅頭繩 》《 婦女的冤仇深 》。那時彩色電影《 白毛女 》和《 紅色娘子軍 》的插曲非常走紅,有線廣播的話匣子裡天天播放。吳希聲拉這些歌曲,學員們聽得如痴如醉,都說他跟做電影的人一樣厲害。細妹子、小郎哥們弄不明白,那個葫蘆形的木匣子裡怎能發出那麼動聽那麼優美的聲音。春山爺是村裡惟一闖過世界見多識廣的老人,就以絕對權威的口吻解釋說:

“能不好聽?人家的胡琴才兩根線,吳老師的胡琴有四根線。”

吳希聲笑笑,不作分辯。他知道有許多事跟山裡人是很難說清楚的。

九點來鍾,夜校放學了。出了金谷寺,學員們摁著手電,打起火把,山路上一時間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像突然撒下一串珍珠,給黑魆魆的山樑戴上一條閃光的珠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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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放猴歸山(5)

希聲和秀秀總是結伴而行,或一前一後,或肩挨著肩,走在涼風習習的小路上。在有意或無意間,秀秀的肩膀偶爾碰碰希聲的臂膀,希聲全身一麻,有觸電的感覺,倏地一下跳開了。他不是恪守“男女授受不親”之道,只覺得他們雖然已經很是要好,卻還沒有好到那個份上。可是,當希聲與秀秀拉開了距離,他又怕冷落了人家,就悄悄地向秀秀靠攏,而且主動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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