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表述出來的道都不是永恆的,終極的,文字亦然。你們誰聽過輪扁斫輪的故事?”
林清婉也不等他們回答,繼續道:“輪扁是齊國的一個工匠,有一次他進宮去幹活兒,齊桓公在堂上讀書,他便在堂下削木頭,他見齊桓公讀得津津有味,便小心的走到堂上問道:‘敢問大王,您讀的是什麼書啊?’”
輪扁斫輪出自《莊子?天道》,更少人聽過這個故事了,更別說書中的故事總有些晦澀,不如林清婉此時說得生動,所以茶樓內一片寂靜,大家全都不說話,聚精會神的抬頭看著樓上的林清婉。
茶樓外也漸漸聚過來不少人,大家全都豎起耳朵來聽。
“齊桓公回答說:‘這是聖人的書啊,裡面寫的都是聖人說的話。’輪扁就又問他,‘那麼聖人到現在還活著嗎?’”
林清婉:“齊桓公慨嘆說,‘可惜啊,聖人們早就不在了。’輪扁聽後想了一下道,‘既然這樣,陛下現在讀的書不過是聖人留下的糟粕罷了。’”
“齊桓公聽後大怒,覺得輪扁侮辱了聖人,便要殺了他,輪扁很吃驚,告訴齊桓公道,‘這不過是從我做的事中親身體驗出來的。您看削木頭做輪子這樣的活兒,如果動作慢,雖然省勁兒,但做出來的輪子不牢固;如果動作快,儘管辛苦,但做出來的輪子卻不符合規格。只有在不快又不慢的情況下才能得心應手,做出最好的輪子來。’”
林清婉目光深沉的看著底下認真聽講的人,語速更放慢了些,“輪扁說‘這裡面是很有講究的,然而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不能把其中的體驗明白地告訴我兒子,我兒子也不能從我這裡得到做輪子的經驗,所以我都七十歲了,還得自己一個人出來做輪子,我是沒有辦法把自己的這份手藝傳給別人的,等到我死了,我的手藝會跟著我一同進入墳地。”
林清婉深吸一口氣道:“而像聖人的書其實也是一樣的,那些聖人很偉大,但是對於他們自己所領悟出來的精妙的道理,並不能如實的寫在梳理,至於那些不可傳達的精髓已經同他們一同死去了,所以他們在書裡留下的都是糟粕啊。”
讀過這個故事的人此時更深刻的瞭解了一遍,而沒讀過這個故事的人此時卻受到了很大的衝擊,當下便有人不服氣的問道:“難道我們現在讀的都是聖人留下的糟粕?如果讀書無用,我們為何還要讀書,郡主為何還要開這閱?”
林清婉就笑道:“你這孩子也太心急了,不論是讀書,還是聽故事,要的是讓你們思考,而不是讓你們全盤接受。”
第二百八十七章 論辯(下)
樓內一靜,剛剛激盪起來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林清婉這才道:“這個故事不過告訴大家,能夠講述出來的道理都不是最精深的道理。伯樂擅相馬,而其子卻才華平平,為何?是他不願意教他兒子嗎?還是他的兒子太過蠢笨?”
“都不是,不過是因為最精深的道理伯樂說不出來,而不巧,他兒子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並不能根據父親講述的經驗累計成自己的經驗罷了。”林清婉道:“聽了這個故事你們會想,那這書籍還有什麼用?”
林清婉看著底下的人問,“你們皆是讀書人,你們告訴我,書籍有何用?”
眾人噎住,您都說了這聖人書都是糟粕,他們怎麼知道有什麼用?
林清婉就微微搖頭道:“書籍的作用在於傳授我們知識,而不是授予我們能力,知識對於能力的獲取是一個強大的助力,這不等於我們獲取的知識夠多,能力便夠大。”
“我是想讓你們知道,書籍有用處,但它不能代替一切,你們怕技藝外傳便把書籍捂著藏著,”林清婉一笑,“焉知你們留著書就能學到先人的技藝呢?”
眾人低頭思索。
“今天我要告訴你們的便是,書不代表能力,但它會成為你鑄造能力的重要輔助,只有知曉了‘可道之道’,方能更好的去領悟更為精深玄妙的‘不可道之道’。”林清婉道:“所以我把我所擁有的書都擺出來,並不害怕有人奪去林氏的機會,相反,我希望你們能夠從這些書中學到足夠多的知識,充沛自己的能力,將這個世界創造得好,創造出更多的機會,讓林氏也享有這種成功。”
王驥心中震盪,起身行禮道:“郡主高義,是我等狹隘了。”
林清婉卻微微搖頭道:“我不過是跟你們的聖人學的,且只學了些皮毛罷了。”
她道:“如今學的所謂聖人言多出自於春秋,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那時候聖人云集,為學術最輝煌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