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極為艱難,“陛下不知……先王幼子之事麼?”
“陛下確實不知。”回答他的是桓子澄,冰冷的語聲不含情緒:“在離京之前,吾與陛下有過長談,就此得知,先帝在位時,曾派出大量人手探訪隱堂,而陛下卻只知先帝在找遺詔,並不知還有旁事。”
一面說話,他一面便抬手撣了撣袍角,語聲淡然:“據我猜測,先帝之所以不說郭士張之事,是看準了陛下的脾性。陛下生性多疑,然膽略手段卻又極為欠缺,若是將此事告之,陛下極有可能做出不智之舉,反倒於大局有害,於是先帝便使了一招‘拖’字訣。只消再往後拖個幾十年,先帝這一脈能穩坐三朝江山,則就算有靖王的孫子面世,那些老臣也死絕了,屆時又有誰會為一個死掉的靖王效力?”
說到此處他略停了停,又道:“如果說,當年墨少津是拿著墨氏族眾並他自己的命來賭,那麼,先帝后來瞞下此事,也同樣是在賭,先帝賭的是墨少津手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靖王幼子,更在賭對此一無所知的陛下能夠安然地拖到事情得以解決。”言至此,他冰冷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極淡的笑:“從結果來看,我以為,先帝還是賭對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陛下果然安全渡過了這場危機。”
他說著便轉向了楊大監,抬了抬手:“另還有些許餘事,楊大監所知甚細,便由你來說一說罷。”
“是,都督大人。”楊大監恭聲應是,又向著莫不離行了一禮,方才晃動著滿頭的白髮,顫巍巍地道:“我被先王派去隱堂時,身上帶著先王留下的好些信件與證物,先王叮囑過我,不到關鍵時刻,小郡王的身份不能露,且小郡王自己也不知他乃是先王之子,只以為他真的是墨家的一個子弟。”
空地上寂靜如死,唯他細長而蒼涼的語聲迴盪著,有若迴音:“我們在隱堂呆了沒幾年,墨少津突然就出現了。仗著手上有那族老留下的一件信物,他強行將我們帶出了隱堂。我不敢表露小郡王的身份,也無力與他相抗,只得跟著他回了大陳。所幸那時候墨少津與先帝談條件的事,我們是半點不知的。只是後來,在墨少津去逝之前,他將族弟也就是呂時行召去榻前,秘談了許久。而那呂時行從屋中出來的時候,他看小郡王的眼神就不一樣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他應該是……明白了小郡王的身份。”
“呂時行他……也知道?”阿烈忍不住打斷了他,面色愈加蒼白。
“只知大概而已。”桓子澄淡然介面道,面色如冰:“呂時行知道他這個庶弟身份不一般,且很可能與靖王有關,但具體情形卻並不知悉。他與墨少津不同,他生性懦弱,並沒那麼大的野心,更兼又拿到了那份遺詔,越發惶惶不可終日,整天都活在恐懼之中,在朝堂上也表現得越來越沉默,陛下想來也是看懂了他這一點,所以後來對呂家才會越來越不客氣。”
“為何……唯楊大監一人……相伴?”阿烈像是還不死心,又或者是本性使然,太想明晰真相,遂再度發問:“先王既如此珍視……此子,為何……不多派人手護衛?”
他這話問的卻非桓子澄,而是楊大監。
楊大監未敢就回話,回頭看了桓子澄一眼,見他並無表示,方才開口道:“當年,我也這樣問過先王,怎麼就派我一個人去守著小郡王?我又不會武技,萬一守不住可如何是好?可先王卻說,這天下間最好的保護,莫過於‘不知’二字。小郡王之事,原本只有三人知曉,便是先王自己、那墨氏族老並先王早前派去的那個親信。永平十八年的時候,那親信病死了,墨氏族老也早就死在了山崩之中,先王說,從此之後,天下間知曉此事的,便只剩下了先王與我。與其給小郡王身邊派上眾多保護之人,還不如就將這秘密牢牢鎖住,於小郡王而言,這才是最安全的保護。”
第1043章 山鳥啼
雪變得大了起來,如白色重帷,輕盈連綿。
莫不離呆呆地坐在大石上,面上已然再無表情,就如一具失去了活氣的屍首,身外發生的一切都影響不到他。
秦素轉開視線,無聲地吁了一口氣。
這個前世今生都在謀算著別人的人,如今,也終是嚐到了被至親之人謀算的滋味。
這是他罪有應得。
在親眼見證了這結果之時,秦素心中並非不喜,然更多的,卻是厭倦。
極度地厭倦。
莫不離這可憐蟲,方才還在嘲笑著秦世章與繆青蓮,譏諷他們的勇敢無畏。現在的他,總算應該知道,這世上最可悲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走罷。”耳畔傳來了清冷的